◎撰文�方美倫
我盡心督促孩子功課、逼她練琴、送她學芭蕾……
我努力往前直衝，她卻拖著沉重腳步跟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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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寶貝：
日前在報上看到了一篇關於「尊嚴」的短文，愧疚之心又油然而生……我正好犯了文中所說的錯誤，以往責罵你時雖知避開爺爺、奶奶，卻不知連弟弟也該避開。我總以為：姊弟嘛！教你也可讓弟弟引以為鑑。更何況在我們成長過程裏，「自尊」可是被踩在腳底的，做錯被打時左鄰右舍的小孩都會過來圍觀，恰似看猴戲；而我們一家五兄妹都受高等教育，皆為社會中堅分子，也沒有任何人格成長的缺陷呀！殊不知，在那缺乏尊重的教育形式中，讓自尊心極強的你承受了不知有多重的踐踏，也產生了對我不知有多少的恨？真的，我雖忝為人師，但對於「教育」仍有太多、太多的盲點。
你國二時，常常因分數未達標準而被數學老師打手心。一晚，你又被數學折磨得痛苦不堪，哭訴著：「你們當老師的都是好學生走過來的，從來不知道我們笨學生做了半天仍不會的痛苦，一邊打還一面數落我們沒念書！不用功！」
那是第一次你給我的當頭棒喝！雖事隔七年，你那含淚的雙眼及苦楚，至今回想起來仍是我心頭的痛！我也曾經是為了追求成績而經常高舉教鞭的老師，由於你的醍醐之言，我將「沒念書喲！」這句口頭禪改口成「昨天讀了書沒？」若答案是「有！」我就輕輕地打，因為如此，在我誠懇的詢問之下，學生們倒也都能實話實說。
可惜，那是你在極端不平之下所做的唯一一次的反彈。
以往，我總自認是非常負責任的「慈母」。從你入國小之後，每天課餘我忙著我的補習事業，學生不斷增加，業務蒸蒸日上，能陪你的時間相對地減少，但在那極少的空檔時間，我仍盡心地督促你的功課、逼你練琴、送你去學芭蕾、學心算……常常為了趕時間，都是我往前直衝，而你拖著沉重的腳步跟在後。
我注意到你的「沒興趣」，但我尊重了你嗎？我可曾佇足聽你童稚心靈的吶喊？又何嘗有空、有體力聽你的童言童語？功課及才藝已占掉了你所有的時間，認為聊天是多麼奢侈、浪費寶貴光陰的行為呀！
當時，自認非常懂得分配時間的我，只要在叫你做事、聽令無效時，便施以打罵；於是，無奈且無助的你，性格漸漸變得寡言、孤僻、倔強。
回想我的童年時光，放學回家後，坐在廚房的門檻上，與忙著準備晚餐的母親，幾乎每天都有一段溫馨時光。母親總是耐心地聽我述說校內種種，與我分享同學的點點滴滴，我都在心滿意足之後坐回書桌，寫功課、背書。
長大後，在汲汲營營於金錢上的追逐裏，我完全忽略了在我完整的人格成長過程中，那溫馨的聊天時光占了多麼重要的一部分！
你一出生就是全醫院中最美的娃娃，無論走到哪兒，誰都會多看你幾眼，不知是否因為如此，養成了你自傲的心？也不知是否誠如你所分析的，我們的「耶誕爸爸」由於工作關係不能每天回家，於是只要你在電話中要吃蘋果，爸爸一定買一盒回家；要吃巧克力，一定買好幾種口味任你挑選，於是養成了「只要我想要的，我一定會得到」的觀念。
由於不了解你的內心世界，造成你在面對資優生弟弟成績上的優越，受到打擊及壓力；再加上步入國中後數學、理化如夢魘般壓得你無法喘氣，於是從小自尊心特強的你出軌了！
表面上你仍是乖孩子，但你開始與Ｂ段班的男生交往，直到有一次該是你補習時間，卻發現你和他手牽手在住家附近散步；偷翻你的書包，看到那錯字連篇的情書，天啊！我驚慌失措，好不容易盼到你回家，大聲地數落你，你竟頂嘴：「不要看不起Ｂ段班的，雖然他們功課不好！」
我開始採取緊迫盯人的方式，你卻趁半夜我們熟睡時偷偷溜出去，那時爸媽的擔心多於生氣，由於你的狀況不斷，才迫使我們贊成你到國外讀書的提議。
那時小留學生的風氣並不很盛，為了你，我們到處蒐集資訊、找關係，將你送至澳洲。然而出國念書並未改善狀況，更糟的是，你居然把一年的學費在三個月內全揮霍光了。
當初送你出國標會籌錢的狀況你全了解，為了想訓練你獨立負責的心，才將一年所需的金額全存在你的名下，而你──竟毫無責任感，把身為薪水階級的父母所賺的辛苦錢拿去招待朋友、送禮物、吃、喝、玩、樂。
我每天在課堂上強顏歡笑，但返家後那分無助與無力感夜夜盤旋腦海，以淚洗面度過那段備受煎熬的日子！
你從澳洲回來後，依然不願在台灣就讀，於是我們又設法送你去英國就讀寄宿學校。那段日子，你的確嘗盡了寄人籬下的苦，我雖心疼，但終究在那四周都是牛、羊圍繞的鄉村學校中，你無法亂跑、也無處花錢，才算較為安定。
我的初中好友張阿姨，深知我心中的苦，她看我為你四處跑道場，求神問卜、問因果，忙得像無頭蒼蠅，便一而再、再而三地說要陪我去慈濟聽教師聯誼會的心得分享，學習親子溝通的方法。
我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終於去聽了一場，為了了解《靜思語》到底有多好，我特地買了一本，回家後立即翻閱，瞬間我的心門也打開了──原來凡事太執著、習慣一元化的答案下，心也僵化了！
在恭讀那一段段智慧法語中，思潮似驚濤拍岸般地衝擊著我，不斷地反省、檢討，內心經過連續數月的洗滌，終於變得澄澈、柔軟、寬容和善解了！
我發覺，我們之間的衝突都源於我不能以同理心來看事情，若我早學到「縮小自己、尊重他人」，那麼你的童年及青春期將會是彩色的，你也不至於在狂風暴雨期間，幾乎將我吹落至大洋之中；感恩有你，將我吹入慈濟世界，也徹底改變了我倆那冰凍的母女情。
你開始對我娓娓道出童年、青少年時的塵封往事──
你討厭幼稚園的老師，因有一次不想午睡在玩手而被罰站，鈴響後老師為了叫醒弟弟，居然說：「看你姊姊在罰站！」在你弱小的心靈認為不想睡午覺就要罰站已不合理，還要在弟弟面前丟臉，所以你變得不愛上學。
小學二、三年級時，因為你犯錯不肯說：「對不起」，被我罰站，當時我故意拿出一樣你要我買的新玩具和弟弟玩了起來，你在一旁看了許久才鼓起勇氣說：「我也想玩！」卻被我嚴拒。
你說，你當時已放下身段，那已代表對不起了；但是我懂嗎？不懂！我能以另一個角度去思考、去接納嗎？不能！於是你寂寞地成長，沒有人能為你提燈照路，你的內心世界我無知也無暇去探索，只知一味的在功課上盡心力地去陪你，才造成了你想逃離台灣，掙脫我的掌控！
如今我們可以如姊妹般地結伴喝下午茶、一同到操場慢跑、無所顧忌地閒聊，這都要感恩證嚴上人的諄諄教誨，使我及時改正了許多錯誤，才能將你那千呼萬喚也喚不回的心，用柔柔的愛給帶回來了！我真的感恩、知足了！也感謝有你，使我在教育這條路上能愈走愈快樂。
愛你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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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媽媽：
國中時期，我的確認為家中缺乏關愛，似乎想獲得關愛，就是要把書念好；我是得不到愛的，我永遠達不到要求，我不像天才弟弟念書那樣事半功倍。
爸爸不常在家，也基於此，他回到家後會待我像「慈父」，而我也認為「和爸爸是一國的」。但是有一陣子，當爸爸回來時，您常向他「告狀」，他不聽我說理由，二話不說就處罰我，使我對「同國」失望了。我成了一個寂寞的「無國籍」人，也漸漸地因為要「自我防護」，而封閉了自己。
當我在英國收到您寄來的《靜思語》，當時只覺得是一帖良方，對孤獨的心靈有鼓舞作用，對當時求學所遭遇的逆境是一盞明燈，但我並不明白您寄此書的用意。
之後，我放假回國在機場明顯察覺到您原本「厲害的眼神」變柔了，我立刻解除了對您的「防衛」。後來聽您細訴，我才知道是師公讓我日子變得「好過」。
不過，當時明明是我的反叛，您竟能改變自己來面對我，這真是令我「受寵若驚」。因為我看到了您在意我而做的轉變，我也不想讓您失望，也不忍心再丟麻煩給您。也試著告訴您，藏在我心中多年的祕密、想法，試著和您建立一座Bridge（橋梁）。
現在我仍是個獨立思考的孩子，不過會依你們的想法為中心，會尊重你們的意見。
愛您的女兒
《幸福密碼》生活再忙碌，也要留給自己和孩子「談心」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