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反覆閱讀J媽咪日記，很難想像3月23日進入心蓮病房時，婆婆還很有精神地安慰我不要擔心，短短不到三個月之後，她就離我們遠去。看著她病情惡化，我們早有心理準備，但是時間來得這麼快，卻是我們始料未及。
我和婆婆的關係，算是「倒吃甘蔗」，說得更精確點，應該是：剛開始不是很好。記得和J爸剛認識時，她常打電話到我家質問J爸在哪裏？搞得我莫名奇妙；難得出去約會，他也會催促J爸快點回家，再加上她的快人快語、強勢作風，我不敢想像如何跟這種婆婆相處一輩子。只是我沒想到，所謂一輩子竟然只有十四年的光景。
有了小孩之後，與婆婆相處機會日增，我更體認彼此觀念差距甚大，這種想法表現在行動上，就是冷淡及不配合。這一切婆婆都看在眼裏，但她從未對我惡言相向，反倒是儘量配合我的提議及想法，現在想起來，她真是大人有大量，才能包容當年不懂事的我。
我對婆婆的態度產生重大轉變，是在2006年她因子宮頸癌開刀住院的時候。因為我非常難過、非常擔心她的病情，我才發現原來她在我心中竟如此重要。那時我常請假到醫院陪她，精神好的時候，我們就聊天，聊日常瑣事、聊我們都深愛的J爸、齊齊、勻勻和歆歆。這些話題真是百說不厭。如果累了，我們就躺下來睡覺，一切都是那麼隨性自然。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倆的距離不再遙遠，而婆婆也漸漸成為我另外一個「媽媽」。
婆婆出院後，享受二年的健康時光。只可惜，她強勢、自以為是、擅作主張的性格再度主導一切，我們從書籍、網路、報章雜誌蒐尋的抗癌良方，完全未被採納。2008年8月癌細胞移轉腋下淋巴，婆婆的抗癌歷程，自此更為艱辛，首先是6次的化療，接著在2009年1月切除腋下淋巴腫瘤。飽嘗副作用之苦的婆婆，非常排斥各種治療，即使癌細胞並未從此安份，我們也只能隨她高興，斷斷續續地接受化療或電療，效果雖然不好，但至少還可抑制癌細胞擴散。今年1月，婆婆決定放棄治療，從此，癌細胞便肆無忌憚、倍數成長、乃至完全失控。現在想想，如果當初我們多一點堅持、多一點強迫、多一點關心、多一點溝通，事情會不會有所轉機？
婆婆在心蓮病房的日子，是我們最後的相聚時光。因為知道所剩時間不多，所以排除所有的娛樂活動，每到週末，我就帶著孩子到醫院報到。看到婆婆因孩子而歡笑、因孩子的陪伴而多吃幾口飯，我就不由自主地快樂起來，稍稍彌補我無法像小姑一樣朝夕陪伴她的遺憾。可惜我覺悟得太晚，不過二個多月，她就撒手人寰。「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萬萬沒想到這句從小學開始就常常套用在作文裡的老掉牙詞句，竟在不惑之年應驗。
婆婆在臨終前個性丕變，有稜有角的部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純真、知足與感恩。儘管身體不適，她也不曾口出惡言或遷怒他人，對於我們為她所做的一切，那怕只是遞一張衛生紙，她也不忘「謝謝」二字，完全不像一般病人會因身體不適怒罵醫護人員或家人。也許是她長年學佛，較一般人看淡生死吧！說到這裏，又想起另一個遺憾：沒讓婆婆受洗加入教會。婆婆彌留的時候，我和J爸含著淚水告訴她：「到靈的世界一定要記得聽傳教士的話，就像當年她聽Holiday姐妹的話一樣，其他的不用擔心，我們一定會替她完成。」死亡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階段的開始。藉著耶穌基督的贖罪和犧牲，每個人都可以復活，屆時，我就可以和婆婆再度相聚。
※婆婆病逝於100年6月15日，訂於100年7月2日出殯。謹以此文獻給我最親愛的婆婆，希望她在天之靈可以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