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cebook pixel code

yagisu

他的寶貝

日期

#Tag

小地方─一個人流浪,不必到遠方

2018年08月02日
公開
51

小地方─一個人流浪,不必到遠方�賴鈺婷.有鹿文化 彰化.彰化──大佛腳下 【立春】剪蔬先賦立春詩 冰雪解凍,風向改變之日,訪長者故舊,是念舊亦是布新。 雲林.虎尾──再會史豔文 【雨水】雨水春雨貴如油 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 一如深植於記憶中的布袋戲時光,轟動卻幽微。 南投.竹山──上山找茶 【驚蟄】驚蟄天暖地氣開 春雷敲醒意念,也擂動思念的旅程。 臺中.南屯──童畫眷村 【春分】春分臘雪未全銷 彩虹色澤的春日,老眷舍、小巷弄, 自有此時天涯。 苗栗.獅潭──買一只茶籠仔 【清明】佳節清明桃李笑 節候清爽明媚之際,靜靜追溯生命之重,理解生命之輕。 苗栗.南庄──南庄一夢 【穀雨】穀雨雪斷霜未斷 春末的氣味,有種不確定的美。 正如南庄,老街熱鬧,山村寂寥。 花蓮.壽豐──雲中書 【立夏】卻是石榴知立夏 臺灣東岸的天、山、雲、海、日光,色調輝映的純淨之旅,此時最宜。 南投.水里──重返伊達邵 【小滿】小滿溫和春意濃 惠風和暢的時節,走訪日月潭水社,碼頭外圍悠悠浮蕩的邵族故事。 似乎有一種隱隱的期盼。厚重的心情包裹久了,會忘記日光的味道。北台灣的天空,灰色的雨陰慘慘襲來一季陰涼,緊緊密密,潮濕的影子黏貼足下濺起的水印。我像是被雨困住了,腫脹的靈魂浸泡著太多鹹鹹的故事,我想擺落,想逃脫,內心湧動著許多飄忽不定的念頭。我曾以為可以在這座城市安住一生,近來卻頻頻自我質問身心安頓的可能。 歸去來兮,在頻頻回返城鎮之際,回身探看輕狂歲月,記憶中那些曲折隱晦的故事,已然成為無法再版的青春。心念起伏間,當我重返熟悉的場域,試圖用記憶臨摹過去的足跡,跨過時空斷裂的現實,溫習老舊時光甜美的剎那。如果時光倒返,剎那會是永恆嗎? 重返伊達邵,無非也是內心追尋永恆的懸念。 臺中.大里──七將軍廟 【芒種】東風染盡三千頃 小小廟宇,承載著童年的記憶。 我在鄉間稻穀成穗的季節,踏尋最初的信仰。 臺南.七股──鹽田光景 【夏至】夏至陰生景漸催 光照下,無人的鹽場。 鹽田、鹽工的過去、現在,鋪陳出南臺灣西南沿海的盛衰故事。 有一處記憶之地,畫面是鹹的。日光烈辣,薰染金黃滾燙的海色。空氣滯悶,潮腥鹹騷的氣味撲面而來,那是海水、陽光、魚塭、鹽田交互混雜烘罩的氣息。彷彿台灣西南沿海,小鄉小鎮中的日常呼吸,鼻腔喉頭間,俱是揮之不去的鹹澀苦燥。 當我沿著嘉義布袋、台南北門、七股海邊一路南行,機車奔馳於遼闊黃莽的土地,掠野的風,滾燙熾人的熱浪,看似沒有終點的公路,樹叢亂草,一汪汪鹽田、魚塭連綿至天際,鹽工頭戴花布斗笠,頂著赤陽來回剷鹽、挑鹽……,鹽分地帶充滿張力的畫面,就此鏤刻於我的記憶之中。 廣袤平整的海面沙岸,勞動者的印記化為黑點狀的黝暗身形。水光粼粼,鹽工們將海水依次引進格子狀的蒸發池,在反覆撥曬日曝後,將結晶的鹽粒採集成堆,一擔擔挑運到集中的地方。 我記得日光照耀,田水清淺、雪白鹽堆反射出的灼灼光芒。鹽工來去忙走,彎伏的身軀,不停歇的動作,層層密覆巾帕,露出一小塊面龐。像是一段無聲的紀錄片,人工採鹽的繁複與辛酸,全都凝縮為一幕幕色澤飽滿、鹹度飽和的景象。燠熱中,汗水涔涔而下。稀鬆平常,總是易於忽略,鹽鄉獨特的產業風貌,卻讓人對平凡的滋味有更深一層的體會。 時代確實無情。在經濟效益的考量下,民營化及鹽場轉型,已經是既定而明確的決策。夕陽產業無以為繼,老鹽工相繼凋零、鹽村人口外移等,都是時代變遷中,不得不面對的難題。 再訪鹽分地帶。平整的海岸線,天和海接連成一片開闊氣象,日影上下,天光水色,盡是絕美的橘紅暈染。鹽田相連,順著海岸線一路延展。氣氛蒼茫遼遠,像是一個昔日的空景,沒有鹽工的昨日舞台。一逕是安安靜靜的存在,無人的鹽田,如同潮汐、海岸景致的一部分,無悲無喜地回歸給自然。 車速悠悠緩緩,看著身旁的新物舊景,一面想著這古老的產業,如何在時代洪流中,尋求存舊布新的可能。當舊有的、已逝去的榮景不再之後,如何能重新找到當今的定位和價值? 看著駕駛老伯的背影,我不禁胡亂拼湊著他的鹽場人生。空氣滯悶,薰熱罩人。我問老伯:「太陽這麼大,工作很辛苦吧?」他語調輕鬆:「不會啦,以前浸海水,曬日頭,那才苦。」 走出七股鹽場時,昏橘晚霞將天色暈染成一種神祕而奇異的藍調。我緩步朝不遠處的沿海地帶走去,鹽場周邊空曠冷靜,放眼望去一隴一格,阡陌縱橫。 我小心翼翼走在濕泥乾土混雜的田隴之上。鹽田向晚,風中吹來溫徐幽澀的苦味。我記得駕駛老伯說:「在鹽田裡工作一生,對這裡有很深的感情。」記得他說這話時,溫煦深沉的語氣。 鹽田泥隴,似是框框格格延伸到視線的盡頭。望著豆腐方塊似的一窪窪淺水,多處隨意堆置散落的紅磚泥砂建材,像是有工程正在進行,從破損兼有鏽痕的架構看來,又像施工半途廢置已久的景象。 海天蒼茫,晚來暗雲低垂,我站在這一片漠漠之中,想多看幾眼一如洪荒初始的鹽田。幾代人的鹽田,究竟在我們心中留下怎樣的回憶?我們想給予下一代人的鹽田印象,又是怎樣的光景? 臺南.白河──白河蓮想 【小暑】小暑才交雨漸晴 暑熱之氣湧動的白河。 看蓮花初綻、初落,別有一種世俗不驚、暑熱不侵的美。 書上說,每一朵蓮都有它生命的時程表,以一朵花約開四天為期,清晨五六點開花,第一天早上就會閉合;第二天中午閉合;第三天傍晚閉合,第四天起就逐漸凋謝了。花開有時,早開早凋,乍看一池芳美,細細察看,每朵綻放的花苞卻是大小殊異,命數不同。初顏或將老,清晨最是眾花齊放,芳枝鮮美明朗之際。蓮葉上的新露還滑動著一夜透冷冰涼的濕氣,像是晨夢初醒,景象微微迷濛恍惚,卻有著足不沾泥,脫離現實囂攘的輕鬆。 我不知道書上的說法是不是真的,卻始終深信晨間的白河最素美。穿梭於無名的鄉間小道,任憑眼前不經意出現一田田蓮池,當地人一如往常的清早,在外地遊客匯聚之前的時光,花最美,小鎮的樣子最單純。 單純,少有。就像蓮花的特質。她不是香水百合也不是多情的玫瑰,在百花爭妍的花店中,她絕少會是傳情花束中的一角,除了賞蓮池畔,幾乎不出現在我們可親的家庭日常。蓮花不屬於生活,花的開落,不為旁襯或妝點,彷彿花只是花,開落只在開落本身。 那初綻、微啟的花瓣,猶如一種安靜內斂的宛轉姿態,不媚世不喧騰的青春質地,有著我們渴望比附的潔淨、優雅,又有慧眼初睜的靈明。 或許,蓮花的美在於距離。在於一種概念式的,說不清的模糊,因而更顯超俗。 院落西側,三、四個老婦,坐著矮凳、就著大盆,手裡拿著小刀子,將一顆顆帶殼蓮子劃出刀痕,脫殼後放入一旁的桶子。 那回的白河之行,開啟了我對蓮花的另一番認識。做為「蓮之鄉」,白河動人的地方,不只是街巷田野間隨處轉折彎行,都可能意外撞見一田田天然競美的蓮塘。她深層的美,在於農民經年累月粗重而繁複的勞動。 對蓮農而言,花沒有美醜之別,早落晚開毋須傷逝感嘆,遊人競相按下快門的蓮田意象,不過是植物順應自然的生長週期之一。種蓮,如同種稻、種瓜,是在地農民的衣食父母。白河種蓮人,那耐勞而堅韌的生命力,比花更美,更珍貴。 南台灣的太陽已然升起,我緩緩牽著單車走在屬於今日、還無遊客湧入,嶄新而靜謐的白河清晨。做一個不驚動風景的旁觀者,也學著習以為常,成為畫面的一部分。 臺中.霧峰──我們的龍眼山 【大暑】赫日炎威豈易摧 龍眼盛產之際,惦念起遠方山林果樹的氣味。 記憶片段零碎,卻總是勾連著那一大片夏日果實纍纍的龍眼樹。父親離世後,母親和我再也不曾回到峰谷,回到父親用心血汗水灌溉長成的山林。 記憶中,那幢總是瀰漫龍眼香的房子,深鎖的鐵門內,只餘父母先祖的神位,靜候著外鄉女兒年節歸返祭拜。 這個家的山在,樹在,房子在,卻不知怎麼地,每當我思憶起時,內心總有一種世事難以復返的孤單。 那些我一直以為與我無關、年復一年的收成與種作,如今卻是我一生無可迴避的鄉愁了。 尤其當我踅過夏日熱鬧的街市,不經意想起父親遠逝的背影、荒蕪已久的果林。我在熙來攘往的大城拼湊山谷風雨的氣味,忍不住想像著,究竟該如何繼承父親堅毅的愛與意志,在我們的山林裡,繼續種植、採收緣分飽滿的回憶。 臺中.清水──高美濕地浪行 【立秋】微涼喜到立秋時 秋日,濕地上的黃昏,空氣中淡淡的土味。 詭譎的天色,像一幅心靈圖景。 日光暖烈。午晝清水鎮的氣味,閒散舒緩。暖烘烘的街道,籠罩著午睡時光的靜謐氛圍。 坐在客運車上,靠窗的位置。懸浮的光線灑進一路搖晃的車廂裡,空氣中瀰漫著橙棕色粗顆粒的氛圍。像安置了濾鏡,靜靜濾掉喧騰與擾攘。鄉間車行迂迂緩緩,心事暈黃,隨沙塵揚起、沉澱。一窗流逝的街景,像是一卷在歲月中曝了光的底片,光塵起滅間,似曾相識,卻又模糊難認。 那裡的空氣,無聊日常中空白的氣息,在他的文學書寫和我的擴大想像中,遠方的海,近身而來的浪,在字句的堆疊中,透顯迷人的樣貌。我往往不著邊際地想像著,有朝一日在沿海小鎮教書,在無人堤岸邊看浪潮起滅的情景。 車途顛晃,午後車內的滯鬱之氣烘轟罩人,一時間耳鳴頭昏起來。 從清水街區,往高美濕地,風塵僕僕中,我是個帶著情懷出走的旅人,一心一意想探看昔日錯失的風景。書信中的夕陽與潮汐,不知名水鳥起落間觸動的點點滴滴。 彎轉幾番,車子停了下來,車裡一群中學生嚷擠著,雀躍下車。 天際曠遠,有一股難以說解的鬱鬱。鬱鬱中混雜歡快的輕盈。 我沿著堤岸緩行,淨白的天色、朗闊的日光,徐步於這混著碎石水泥柏油的路面。賣燒烤涼水的攤販有著經年日曬的黝黑面龐,額頭臉頰上,風霜的線條是用炭筆濃搽成陰影的深刻紋路。 花蓮.壽豐──旅宿大洋之西 【處暑】處暑優盡秋色美 奔赴大洋之西,在朗闊的天景之下。 在金黃色、炎熱的秋天,海是洶湧不息的意念。 夜來下起驟雨,雨聲叮叮咚咚,如一袋又一袋晶亮的玻璃珠子從天而降。我在窗臺邊,就著屋內光源觀看雨勢,雨珠子一顆顆飽圓,一串串穿了線,猶如漆黑海上隨風款動的水晶珠簾。夜黑不見海,海浪聲卻從沒間斷過。當四周變得因為寂靜而過於喧鬧,當黑暗來臨,驚心動魄的海上交響樂章才剛要展開。因為黑,你得專注於聽,也因為不盡然黑,聽得愈專注,愈有止不住的胡思亂想。海之夜曲並不溫柔適眠,一貫是大開大闔、千軍萬馬奔來撤去的氣勢。二十四小時不斷電的擴音演出,是海濱生活日夜交奏的基底配樂,而且沒有靜音模式。 夜深人靜,海卻是個不甘寂寞的表演者。隨口哼起張惠妹的歌〈聽海〉。也想著是否該寫信告訴誰,這一夜激越的海聲。 前塵往事滲入淅淅瀝瀝的雨聲,潮濕了最初的模樣,也暈染了最終的結局。那已成命定,也不涉悲喜。 我蜷臥在窗階前看雨聽海,無心寫信,卻又睡不著覺。海太吵了。第一次,因海失眠,卻覺得黑眼圈是值得的。我住在民宿一家人用行動實踐的海洋夢裡,於大洋之濱,親近陌生的、只出現在大自然音樂專輯中的真實潮音。毋須羞於承認我這一輩人之於土地的大驚小怪,孤陋少聞。在初陽以土雞蛋黃那亮橘透紅的模樣躍現海面,我立刻明白一路驅車勞頓奔赴,終夜失眠的價值。 臺北.萬華──街影回眸 【白露】白露垂珠滴秋月 秋夜露重,充滿歷史感的街廓,隱隱散發著潮濕的氣味。 新竹.橫山──內灣之味 【秋分】景逢三五秋分夜 鄉間溪岸的秋景,襯著野薑花濃郁辛辣的氣息。 秋分時節,山村內灣的粽香。 南投.仁愛──川中島 【寒露】草根寒露悲鳴蟲 賽德克族的歷史靜靜擺置在日常裡。 天氣微涼,我安靜地行走於北港溪畔。 臺中.和平──煙聲獨行 【霜降】霜降幽林沾蕙若 深秋密語,單純心念的旅行。 反景入深林,都是心象的顯影。 自然開闊、漫山遍野的氣息中,抵達武陵。綠是最大的布景,空氣微冷,冰涼中流動著淡淡草香。我是少數到訪的旅人,置身在一片遼闊的情境,在山林中靜謐的遠方。 為了「煙聲瀑布」這個美麗的名字,來到武陵。農場深處的桃山飛瀑,豐沛的水量源自桃山溪,溪澗落差五十公尺高,水聲宏大、水花飛濺煙霧漫起,而有煙聲之名。 一路垂行陡上,針葉林、台灣杉夾道排列,枝椏濃密疏落,宛如明暗交錯的杉林隧道。 站在武陵吊橋上,縱看山崖溪谷分擘聚合的高低地勢。涼風吹過山林,薄薄脆脆的聲音,搖晃著吊橋上的我。日光溫煦照拂的天地,清明爽朗,我那擁擠而過於陰翳的心情,在這風涼日暖的時刻,也彷彿透氣光亮許多。 後來發現,安靜的逛遊中,有一種距離的魔力。抽離人群,抽離日常的慣性,回到我之於我,一個單獨的個體。 一種被情境包圍,卻又格外清醒的孤獨感。觀看陌生景物之際,若即若離感覺了自己的生命。 我踏行在自己呼吸的節奏上,讓心緒集中於腳下步伐。明知道不急著趕路,受到期待走到終點的念頭驅使,之字路形彎折上坡,還是讓我氣喘連連。 試著調勻呼吸,轉換心情,漫漫而行。濃蔭高林障蔽,步道能見的景觀相對單一,只有腳下的路,繞折延伸,在峰迴路轉的盡頭。 我不免開始數算每五百公尺出現的里程告示。雖然預先早已知道瀑布遠在步行兩小時的路程之外,持續而漫長的行走,反覆踏行的疲憊雙腳,模糊了時間和距離的感受。 我漸漸明白一個人旅行的意義,在觀看外界物景的同時,無人分享的滿腔感觸,像是一遍自我問答的潮汐往復,凝視與對話來去激盪的回聲,填滿時空的靜默。紛雜的思緒揚起又沉澱,在這樣絕對的孤獨之中,世界變得內斂而深刻。 一些不知名號的野花,開在路旁山壁,小泉湧生的石澗縫隙。 涼風吹來,身旁的樹葉沙沙輕響。林葉墨綠掩映交錯,我抬頭看著葉面空隙透出的一小面天空。摻了日光的天色,依舊如海色湛藍。悠悠走行,至一處形勢開闊的平坦台地。那裡有登高臨下的絕佳視野,向下俯瞰,整個武陵山谷的樣貌一覽可盡。 遠方腳下,宛如積木大小的紅色屋形,成了這遼闊天地的比例尺。四周的山巒嶺脈圈圍著人間煙火。鄉里房舍星羅棋布,東一處、西一處。安詳靜謐的山村,自給自足的生活。畫面純淨質樸,沒有一絲城市煩擾的氣味。 我聽見水聲嘩嘩,左顧右盼找著聲音來源。水聲如自天際灑落的細小粒子,辨認不出確切的方位。那猶如傳自山壁坳谷間的回響,帶著間歇而連續衝落的韻律,我雀躍地幾乎認定那就是煙聲瀑布傳來的豐沛交響。透明近乎空白的時間感,像雲霄飛車坐到最頂端,延遲懸宕的心念。水聲愈來愈大,在林木蓊鬱疊蔽間,一陣風來,涼涼的呼吸膚觸,彷彿有霧一般小小的水珠灑濺。 步道盡頭,路轉峰迴。寬大平坦的台地,拉開左右高低的全景。山壁遠景,一面高處垂降的瀑布,氣勢如萬鈞雷霆、萬馬齊發、蹄聲交作轟然不絕,猶如高空滑水道在萬有引力下加速俯衝,入潭噴濺瞬間激起的巨大水花;瀑布周邊水浪噴散漫湧,水氣霧化,一片潮濕迷濛。 下山途中,那種長路漫漫、前路不明累積而成的不安,消失了。回程的心情變得篤定,步伐也更加輕快。我想起自己猶疑茫然,無所適從、不知所終的那些時刻,當下內心如何翻湧波折,畢竟也是經歷一場。遭逢、理解,俱是無關晴雨,不涉悲喜的明白了。 南投.信義──行走東埔 【立冬】立冬地凍白天消 溫泉之鄉的冬旅,布農族聚落的山地裡,團客未至前的慢時光。 臺中.后里──軌道上的寂寞 【小雪】小雪晴時不共寒 驟暖驟冷的天候,陰晴不定。 搭上一列火車出發,隨意找一個小站下車也好。 穿透光陰,最理想的方式,便是選擇搭上一列火車,上行或下行。鐵軌延伸出記憶的可能,在火車轟隆轟隆行駛的節奏中,搭配各種迥異的情境,時空的裂隙交疊在山海城鄉之間,車窗映顯速度下的影像,折射著玻璃窗上,晃移不定的自我投影。那是一種最為寧靜、孤絕、清醒、自知的狀態。 列車進站、出站,旅客下車、上車。那是濕濕冷冷的天氣,剛收起的傘還滴著濕答答的雨,瑟縮著身體,朝起霧的車窗輕輕吹一口氣,在朦朧中看著月台雨景。或是夏日白晝,車窗透入金黃色的光芒,暖烘烘地烤著臉頰。臨窗而坐,我喜歡任由陽光照拂著臉龐身體。那怕日光太烈,雙眼畏光泛淚。晴朗豔麗的好天氣讓人安心。 夜裡的列車,鼻息與鼾聲或遠或近,窗外漫長的黑夜,點綴著時遠時近的聚落燈火,車廂內白色日光燈爍然透亮,車體內外被光線劃分為具體的兩個時空。窗外靜止的世界,與整列車廂飛馳的夢境,若即若離地滑過我的眼前。當火車駛入山洞隧道,光線瞬間幽閉陰鬱,駛出前後豁然開朗,重見天日的明暗反差……。 總覺得火車有一種粗樸原始的魔力。不必下車,特地去哪裡,坐上一列車,就像同步參與兩個世界的人生風景。窗外稍縱即逝的片段,或車內幽幽晃晃的時空,隨時都有不期然的人事景物出現在眼前。 我對火車的情感,只依靠一種直觀的、感覺取向的偏愛。 我偏愛小站月台,彷若篩漏日影的寂靜光陰。 冬日寂寥的泰安村,少有行走的路人。村中無曆日,在地人心底自有日升月落的春秋。而我,卻在漫長的步行路程中,對周遭寂靜的屋宇街道,彷若與外界無涉的僻遠氛圍,感到迷惑。 搭上火車,抵達這個村落。信步慢行。我在新山線泰安站,前往舊山線泰安站的路上,感到時空被誰抽離了的空洞感,我像是走入時間之外的時間。 苗栗.竹南──風中漁港 【大雪】大雪深寒萬木僵 鹹澀的氣味,隨漫天撲灌的海風。 冬日漁港,寫著魚販臉上的風霜。 她說,客人都喜歡殺價,只要不賠本,賺少一點沒關係。「說我的魚不鮮,我可是會罵人的!」在海港賣魚的婦人,海派的性格大開大闔。在早市和漁港兩地擺攤,賣了幾十年的魚,她對自己的商譽信心滿滿,且絲毫不容挑釁與質疑。 我要離開的時候,天色已漸漸昏暗下來。漁港周邊空曠,少了午後陽光露臉的和煦,颳起陣陣乾冷的風。我想著今日所見的漁港百態,冬日寂寥而交易熱絡的拍賣即景,一如婦人這樣賣了一輩子魚的小人物。依稀彷彿,還能聽到賣魚婦人「來喔,看要什麼喔」的嗓音,迴盪在空氣裡。 臺北.瑞芳──趕在寂寞離開侯硐之前 【冬至】冬至陽生春又來 冷的時候到侯硐,在小麵攤前,這煤村歷史正翻過一頁。 坐在月台木椅上,靜靜凝望。 昨日輝煌的礦業史,是山村一場沸騰的夢。礦工集結來去,煤礦載運輸出,眼前幾十股軌道橫陳交錯,歷史在這裡托運過無數家庭溫飽的希望。繁鬧喧囂遠離了,冷空氣迴盪在空曠的鐵支路上,已經嗅聞不到遺落在軌道上,生死轉驛的疲憊與嘆息。沉重的時代使命轟然而來,留下軌道旁一幢巨大醒目的「瑞三選煤場」,在歲月中茫然矗立。 靜靜坐著,並不急著往哪裡去。頂多在車站外沿著鐵道柵欄小走一段,在略微潮濕的氣息中,放慢步伐,感受鄉間尋常無事的生活。曾有的繁華,或是對照之下殘存的蕭索,讓侯硐樸素的風景,散發著一種淡淡的寂寞味道。 或許,人與景之間的遇合,也需要特定的時機。路途中,最美麗的風景,往往不在意料之內。 宜蘭.大同──太平山遇雪 【小寒】小寒初渡梅花嶺 寒流來襲,天候不穩的山行。 生命中的行旅,有計畫之內的圓滿,也有機遇帶來的驚喜。 南投.仁愛──山行對話 【大寒】大寒卻暖雪晴天 山一直等在那裡,隨時可以出發。 農曆年節之前的山旅,像是一種總結,又有開端的期待。 釋然擺落生命之重,才能理解生命之輕。 抵達山頂三角點時,天色突然陰沈起來,一連好幾聲匡啷悶雷。不到幾分鐘,驟雨猝不及防潑下,細細密密,會扎人毛孔似的。山頂野炊、休憩的談笑人聲,一時騷動收拾起來。雨霧蒸騰繚繞,讓人分不清山岩與懸崖的界線。下山的隊伍一呼百應,只餘散落三兩處寥寥數人。坐在雨水濡濕了的不規則岩稜上,徐望融化在雲靄山嵐中的遠山近樹。一切形跡隱遁霧中,散化於無形。 霧起的山巔,莫名透著一點薄陽,灑著清冷細雨的天氣。我身上的衣服浸透寒意濕氣,身體止不住打著哆嗦。雨霧中的山巒顏色,遠山散逸,近樹迷濛,蒼渺氤氳,漫起一片蕭索淒清。順著稜線獨行下山,我想著一路上心語喃喃,自我寬解、提問、辯證的起伏思緒。喀喀牙顫聲,交互叩咬,異常清楚、熱烈。在這此時天涯,所謂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