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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

2007年04月20日
轉貼自:皇冠雜誌
甜蜜 文◎彭樹君
他坐在木頭地板上,雙眸清澈,柔?的臉頰像某種多汁的水果。他深情地看著我,說:『媽媽,我會永遠永遠保護妳的喔。』
那時,他還在牙牙學語。

就像是一種天賦,他非常會說甜言蜜語,而且說得渾然天成。『我要帶妳去巴黎,我要帶妳去紐約,我要帶妳去北海道,我要帶妳去陽明山。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澳洲是不是也在這個地球上?好,我還要帶妳去澳洲。』
那時,他只有三歲。

幼年的他常常會想像自己的未來,那個未來裡總是有媽媽的存在,卻也有時候,媽媽的未來讓他忍不住要煩惱起來。
某日我見他有點鬱鬱不樂,問他怎麼啦?為什麼不開心呢?他擔憂地望著我,吐露內心裡三歲小男孩的糾結:『媽媽,以後我有時候會和我的太太一起吃飯,那妳怎麼辦?誰陪妳吃飯?』

就像每個孩子一樣,曾經有一段時期,他非常喜歡發問。蝴蝶為什麼會飛?小河為什麼會流?星星為什麼不會掉下來?大部份的時候,我都答不出來,只好雙手一攤,微笑地給他這個解決一切問題的答案:『因為大自然就是這麼奇妙啊。』
然後有一天,我看見他蹲在地上,對著一列搬著餅乾碎屑的螞蟻出神,喃喃自問:『螞蟻為什麼也愛吃餅乾?』接著他雙手一攤,大聲地說:『因為大自然就是這麼奇妙啊。』

在他那個充滿奇幻色彩的小男孩世界裡,他曾經贈送給我的東西真不少,包括好幾個會有火山爆發的星球,天王級的無敵軍隊,以及世界超強的航空母艦等等。我欣然接受他的贈與,卻希望他別問我那些光怪陸離的東西,什麼『哈比斯的戰力進級之後能不能贏過小海怪的攻防』之類讓我連題目都沒聽懂的問題。所以,我也只好以另一個適用這種狀況的答案回答他:『很抱歉,媽媽以前只有當過小女孩,所以不能明白小男孩的世界。』
他同情地看著我:『所以以前妳只能玩芭比娃娃了。』

我在廚房切菜,他總在一旁低聲禱告:上帝啊,請你保佑我媽媽,不要讓她切到手。
切完了菜,又聽他在一旁低聲感謝:上帝啊,謝謝你保佑我媽媽,沒有讓她切到手。

如今上了小學的他有時會喊我『姊姊』,想像一下有個姊姊的感覺。他還說,真希望認識小時候的我:『那樣我就可以和妳當同班同學了。』
『那我可不可以坐在你隔壁?我想坐在你隔壁。』我知道他不喜歡旁邊坐的是女生。對小男生來說,和女生坐在一起是很糗的事。
他的臉色嚴肅起來。『我要考慮考慮。』
久久,在我幾乎忘了這次談話的時候,他忽然下定決心地開口了,『好,妳就坐在我隔壁吧。』

為了他的社習作業,我開車帶他去碧山巖,因為走錯了路,花了三倍不止的時間才到達。當我在停車的時候,他嘆息著安慰我:『雖然命運在折磨我們,還好,終於到了。』

今天早晨的雲很美,送他上學時,我特別指著一朵看起來有點像香菇的雲給他看。
『它的形狀大概和原子彈轟炸廣島之後的那朵香菇雲一樣喔。』我說。
他注視著天邊的雲,搖頭抗議︰『那朵雲那麼白,看起來就很純潔,它沒有罪。』

我曾經是個不馴的女兒,小時候常常與母親賭氣,所以當我自己懷孕之後,我就開始擔心,如果生下來的孩子脾氣不好怎麼辦?為此我憂心忡忡,天天對著肚皮早晚默誦《心經》,並且時時聆聽巴哈那來自天堂般的音樂,除了祈禱這個孩子擁有剔透的靈性智慧之外,也希望他性情和善,千萬別像我以前一樣難搞。
而他果真像是上天對我的祝福,完全沒有遺傳到我的壞個性,卻彷彿天生就懂得如何體貼母親,心思細膩,乖巧純良。
孩子引動了我內在最柔軟的那個部份,我對待他的方式是溫柔感性的,在他還是個幼兒的時候,與他說話,我總是蹲下來身,讓他的眼睛平視我。我不想成為一個需要他敬畏仰望,讓他害怕的母親。而他回報給我的,是百分之百的愛與百分之百的信賴。
愛是一種甜美的放鬆,在我與孩子之間流動。
我得到了一個夢想中的孩子,甚至比夢想更好。但有時候,我還是會因為小事責備他,而他總是以清澈溫和的眼神看著我,那其中只有深深的關懷,並沒有因為受責備而產生的不悅,看著他那張可愛的小臉,總讓我不禁抱歉起來,覺得自己何必脾氣這麼壞?
也常常,在我愁眉深鎖的時候,他會摸摸我的手,給我一個鼓勵的笑容,說:『媽媽,我在這裡。還有,我要告訴妳一件事,那就是,我愛妳。』

上天給了我一個如此美好的孩子,而這個孩子給了我力量,讓我心甘情願地當一個更美好的媽媽。
和孩子相處的時候,心底總是彷彿有甘美的溫泉汩汩湧出。他那未曾被污染的心思如此純淨,使我有如身處在一個花朵與白雲圍繞的世界。身為一個母親,我知道,這將是此生最甜蜜的一場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