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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是一座城

2008年04月17日
女人是一座城
文�錢定平
 女人不但拯救了城市,也是城市的風景線,她們起著美化城市的作用。所以,女人也就是城市,從古到今如此。
 女人之美跟一座城市有點兒像。攻之,說難不難;守之,大不容易。所以,纖弱細巧的女性同宏大壯偉的都市結有不解之緣。這裏有個故事。一百年前的美國也面臨著現在使我們困惑的問題。當時大量農夫、黑人和各地移民湧進了城市。怎樣面對那些像從地底下呼喚出來的茫茫人海?如何解決他們的就業、住房和子女教育問題?正在政府一籌莫展時,一支由婦女組成的志願軍應運而生。她們是由女青年會、「救世軍」等宗教性慈善機構專門組織的,一舉挑起了對底層人們雪中送炭、教化安撫的重任。這原是男人或不屑一顧、或視為畏途的大問題,居然給一些平凡的婦女解決了。這是我在美國女作家施佩茵的一本書《婦女拯救城市》(How Women Saved the City)裏讀到的。通過這件事情她告訴世人一句狠話:強者,你的名字是女人!

 女人與城市
 只有魯濱遜大娘可以蓬頭垢面、言行粗俗,在社會上活動著的女人都得講究道德、儀容、言談和能力,也就是古人講的「德容言工(功)」。憑藉著這些特質,女人常在不經意之間就完成驚天壯舉,可她們嘴巴上不掛什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焉」的話,像大男人那樣。我在長篇小說《花妖》裏寫了兩位美麗的底層女性,她們幫助自己心愛的男人完成了大業,自己卻落得紅粉飄零。我想突出女人的惠愛和善心是翹動陽光的杠杆,也暗示著目前我們的社會發育還很不健全……。

 女人不但拯救了城市,也是城市的風景線,她們起著美化城市的作用。所以,女人也就是城市,從古到今如此。「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撇開詩的諷喻不談,杜甫這首《麗人行》吟唱的不是一幅不見城市見女人的好畫麼?這主要是指女人整體性的德、容、言、工來說,而不在於花枝招展或搔首弄姿。所以,女性美固然是個人的資本,也更是對環境的貢獻。上海在兩年後將迎來「世博會」,美化城市的任務刻不容緩,女人首當其衝。而要同國際接軌,上海女人的公眾形象和禮儀修養還不能令人滿意,這條靚麗的風景線上還瑕疵斑斑。

 我覺得,要改進上海女人的形象,中國古代淑女的教養大可借鑒。如果放眼世界風姿綽約的淑女,法國女娃兒波伏娃在名著《第二性》裏不是也說:「女人不是生養而是教養出來的」?有板有眼的也是法國人,竟把女性的美譽「端莊丰韻」聚合成一個怪怪的詞兒:BCBG(bon chic bon genre的縮寫)。法國中年電影演員丹妮芙被譽為「歐洲最美麗的女人」,就是因為她實在BCBG!

 女人的美之能

 女人的德與美究竟是什麼關係?在年輕時,美幫襯著德;到了年老時,德便會趕過來增添美。女人的儀容舉止應該是美和德的融合體,德行又能夠從多方面增添女人的價值。例如,一位正在愛著的女人也同時在改造著世界──儘管也許只是一小部分。還有,一名女人一生往往只愛一個男人,不過給他起不同的名字;一名男人一生可能愛許多女人,卻給她們起同一個名字,女人的德行跟男人便不同。再說,女人通向完美的最短路徑是溫柔。或者說,女人必須像女人,正像男人必須長鬍子。當然,女人本性中也常有連帶的瑕疵。對於有些女人來說,膚淺浮華是再也嚴肅不過的事業。有古代法國文人(J. Joubert)說一句話:「女人敢作敢為的一切她們都當作天真爛漫。」科學卻告訴我們,女性其實並不那麼「思無邪」。試看一下,不管自然界裏如何雄性為王,人類社會如何重男輕女,其中汲汲乎天真佻撻活動著的總是雄性:他們雄姿英發,他們華妝壯美。可是,他們追求異性的方式模樣無論怎麼光怪陸離,如何匠心獨具,怎樣詭譎奇巧,說到底就是為了在對方那兒留下自己的DNA。相貌平常的雌兒們在一旁作壁上觀,她們才真正是「老謀深算」,篤定泰山──女性的那一派雍容大雅,原來是幾億年來訓練出來的。她們也才是最後的勝利者:她們得到了最優異的基因。

 女性美是一團迷思,更是能量。美國那位非常活躍的女作家弗萊黛寫過一本書,就叫「美之能」( The Power of Beauty)。她通過親身經驗試圖說明,保持和善用美麗乃是女性的成功之道。可見,美的價值不在自身。但女性之美卻是宏大的客觀,而且像花一樣色彩鮮明。《王西廂》寫鶯鶯,只一句「殫著香肩只將花笑拈」,就叫張生「我誰想這裏遇神仙」。《聊齋》中的美少女嬰甯愛花成癖,就真是一則隱喻了;我的小說《花妖》裏的美女也愛花如命。我以為花以繁花似錦為上。一般人讚美女性時用單數,數落女性時用多數,我有時會反向思維。電視廣告上單個美女以裝腔作勢為美,不敢苟同;偶見舞臺上女子樂隊演奏,或街頭走過一隊航空小姐,顧盼多姿,行動齊整,各有風情,實在是大城市的一種景觀。老杜寫的不也是「長安水邊多麗人」麼?可見,整體性的美是女性的一份天職和一種信仰。不過,很少有女人其價值比美麗更持久。到過西方的人多少有個感受,比起西洋女人來,中國女人更加能夠保鮮,就是老得慢;她們保持了美麗也就是保持了價值,大可慶幸。我認為,女人美的要點是兩種雅致:優雅和淡雅。冒襄的《影梅庵憶語》憶的是董小宛,卻一筆帶過陳圓圓之美:「其人淡而韻,盈盈冉冉」,「真如孤鸞之在煙霧」,真美!否則,不會讓三軍統帥「沖冠一怒為紅顏」。說到底,優雅和淡雅也有科學基礎。前面講動物界兩性為了傳宗接代的爭鬥中,我們已經可看到這兩種美最早的雛形。因為雌性不必爭勝好鬥,因而可以「優」著點兒;又因為無須顯擺追求,所以能夠「淡」著點兒。女人為什麼不必顏色特別美麗,而又自會本能保持一派矜持,根本的基因就是這麼源遠流長。此中道道有眼光的西方文人早就注意到了。法國的龔古爾兄弟講道:「相貌平平的女人一旦變美,就會風情萬種。」單靠想像力寫作的普魯斯特也說:「把漂亮女人讓給缺乏想像力的男人吧。」這些話對於沒有天生麗質的女人是一服服興奮劑,對於單求外貌的男人是一帖帖清醒劑。電視廣告裏女人對兒子說「媽媽怕老呀」。其實,老並不致命,可以補救,古人也早注意了。歐陽修贊梅聖俞詩曰:「譬如妖韶女,老自有餘態。」發揮「餘態」正如發揮餘熱,能夠使人再度輝煌,問題還在平時修煉的文化底蘊。

 天生的勞動者

 我覺得妨礙女人之美的是嘮叨貧嘴。所以,頗厭惡聽女人誇誇其談卻喜歡看女人嫣然一笑。這時,她的嘴上有萬千嫵媚雲集。中國淑女要求笑不露齒,否則會像花叢裏闖進了一部牙森列戟的鏟車,而喋喋不休則是那部機器在徹夜轟響。令人遺憾是是世人發明了千萬種東西讓女人開口,卻沒能搞出一樣玩意兒讓她們閉嘴。我總覺得上海許多女人閒話太多,特別是在商廈店鋪這樣的公共場所。班大家寫《女誡》說「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值得參考。

 對於女人的大不敬是當她走過時您瞧都不瞧她一眼。我每次見到一副女同胞的肩膀,寬闊也好,柔弱也好,就不禁看到堆壘在上面的那幢家庭屋子,也就發現了一種職業性的遒美。女人是天生的勞動者,工作著才是美麗的,比貌美更有吸引眼球的作用。上邊講過的美國婦女,誰還會敢對她們視而不見?我認為,「女功」而非女貌,才是女人借此跨越與男人之間距離的法寶。女人是一個溫柔鄉般的窩兒,營造在兩根樹枝之間才能穩固持久。兩根枝兒一根是秀外,另一根是惠中;兩者互相交會,又彼此扶持,這才牢靠。所以,女人就像是袋泡茶,在熱水裏才顯現出本色來。愈加困難的工作就愈加是滾燙的水,施佩茵的書就是明證。

 我認為,京劇《望江亭》中的女主角譚記兒(例如上海京劇院趙群小姐扮演的)是中國女性的典範。她一貌如花,琴棋書畫,守寡三年春心不漾,一旦遇到自己心儀的男子就情無反顧,馬上以巧妙的言語表露心跡;她更智勇雙全,設計將奸賊鬥倒。那麼,「德、容、言、工」集於一身的女性,今天只能在藝術中尋找了麼?未必!「譚記兒」們經過教養是可以達到的,重要的是社會上要有人為此呼籲和奉獻。

 可以說,時代在呼喚一批美化自己也美化別人的婦女社會工作者。年前,千載難逢地參加了一次「婦聯」的新春茶話會。討論的主題是為了迎接「世博」,怎麼使得上海婦女的形象更美。主持人是致力婦女問題的社會工作者、創導中華「牛文化」而本人也極其風致的何彥霓女士。我作了關於東西方女人「德、容、言、工」的發言。並且,在她的啟下獲得靈感,修改成了這篇文章。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Philology/Philology-Coffee/0,3406,112008040800672+11051301+20080408+news,0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