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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源泉》  

2010年08月21日
個體創造者——人類文明的源泉
評安·蘭德的哲理小說《源泉》  
石濤
  在被美國十二家大出版社拒絕之後,哲理小說《源泉》出版於六十多年前的1943年,那時作者還年輕、美麗,只有三十幾歲,還沒有出人頭地、大紅大紫。那之前她已經寫了《生而為人》(1936)和《頌歌》(1938)兩部小說,幾乎無人問津。那時,美國正處於二次大戰之中,歐洲戰場上烽煙正濃,人們根本不想聽蘭德的聲音。但書終於出版了,然後,就像所有不可預見的奇跡一樣,《源泉》開始暢銷,而且一暢銷就是六十多年,至今仍以每年十萬冊以上的銷量加印。

  到底《源泉》一書裡寫了些什麼,讓讀者如此趨之若鶩?難道書中隱藏著魔法,讓打開書頁的人立刻神魂顛倒,迷醉其中?如果按文學批評的標準來看,小說的形式和內容都極其簡單,甚至可以用更難聽的言辭描述,比如“篇幅龐大、文筆枯燥、缺乏平衡、沒有節奏”(見2005年10月8日《新京報》“蘭德和她的烏托邦”一文)。因此作為小說的《源泉》,顯然具有超越小說之外的力量。

  蘭德筆下的故事十分簡單:學建築的大學生霍華德.洛克,因為不苟同老師的傳統說教,在三年級的時候被學校勒令退學了。而他“聽話”的同學彼得.吉丁則被視為優秀畢業生,進入該校傑出校友所創辦的建築師事務所,成為他的競爭者。在他的職業生涯中,洛克離經叛道的行為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專欄作家華納德更是不遺餘力地對他進行攻擊。同時,洛克深愛的姑娘多米尼克,最後也成為了彼得.吉丁的妻子。在一次政府住宅的興建中,洛克與彼得.吉丁達成協議----完全按照他的設計來建造。但由於公眾的反對,這一協議被政府機構推翻,而這兩位建築師沒有辦法訴諸法律----因為他們無權控告政府。由於洛克不甘忍受自己的設計被任意修改,便抗起炸藥包把建到一半的大樓炸成了一堆瓦礫。在法庭上,他也同樣孤軍奮戰,為自己的原創行為自我辯護:“創造是自己的私事,是天賦的權利,維護創造也是同等的天賦個人的權利。”最終,洛克自辯成功而被無罪釋放。

  很顯然,《源泉》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文學作品,相反,它是典型的哲理小說,即:借用小說的形式傳遞思想。因此儘管暢銷,卻始終沒有登上溫文爾雅的文學史殿堂。然而歷史上這樣的例子並不罕見,比如伏爾泰的《老實人》,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怎麼辦》,奧威爾的《1984》,甚或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都可以被看作是哲理小說。這些書在出版之後都沒有立刻走進文學殿堂,然而隨著歷史的詭秘進程,它們不是都成為經典了嗎?而今天,儘管《源泉》還沒有走進文學史的殿堂,但在2004年美國現代圖書館出版社舉辦的20世紀最受讀者歡迎的100部小說評選活動中,名列第2名,第1名則是蘭德的另一部小說《聳肩的阿特拉斯神》。

  無論如何,在這個長達六十多年的文化事件面前,我們必須認真面對,必須努力找出書中隱藏的魔法,以便給讀者提供一個說法。其實,作者在該書出版25周年版的序言裡對這一魔法做了精闢的總結:

  “《源泉》之所以具有如此恆久的魅力,其中一個根本原因就在於----它是對青年志氣的認可。同時,它歌頌了人的光榮,顯示了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主人公洛克所代表的形象,恰好是“青年志氣”最形象的表達。按照我們今天的說法,就是敢於打破常規的“創造者”。在他們看來,與其逆來順受,還不如通過激烈的創造性活動來爭取自我的生存空間,即使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但只要堅持下去,最終他們會贏得勝利,會凱旋而歸。因為說到底,創造性活動恰恰是推動人類前進的動力。這種理念,正好契合了絕大多數人在青年時期的內心理想和抱負。

即使在犬儒主義盛行的今天,青年人的內心深處還是會保留“絕對自我”與“個人志氣”的空間,不管這空間多麼狹小,也不管這樣做有多麼艱難。尤其是對於青年創業者們,真正的商業成功,恰是從他們的“絕對自我”與“個人志氣”空間裡生長出來的。在作者的下一本書《聳肩的阿特拉斯神》中,蘭德便把這一形象發展成了商業智識英雄。在蘭德看來,你完全不必為獲取財富而羞愧,但你卻要為缺乏創造性而感到恥辱。這種理念,被後來的所有IT英雄們所推崇。

  另外,我必須特別指出的是,蘭德這裡所說的“人的光榮”中的“人”並非指蕓蕓眾生,尤其不是書中加以無情抨擊的“二手貨”(second hander),即那些依靠別人的創造性勞動生存的寄生蟲。蘭德的“人”是指純粹的個人,是尊崇個人自由的自我主義者(egoist)。在蘭德看來,正是這些人創造了整個人類文明。而本書的主旨,就是用個人主義對抗集體主義,並鼓吹人之得以成立恰是因為個體的獨立意志和創造精神。

  然而蘭德知道,創造者的數量同“二手貨”相比,是少之又少的。她說:
“每一代人中,只有少數人能夠完全理解和完全實現人類的正常的才能,而其餘的人都背叛了它。這並不重要。正是這些極少數的人將人類推向前進,而且使生命具有了意義。我所一貫追求的,正是向這些為數不多的人致意。其餘的人與我無關;他們要背叛的不是我,也不是《源泉》。他們要背叛的是自己的靈魂。”

  這些擲地有聲的話語,正是蘭德的思辨習慣的產物。美國著名電視節目主持人邁克.華萊士說:“安.蘭德絕對坦率,她什麼問題都不怕,你能親眼看到她開動思想的過程。她喜歡尖銳的問題與乾脆的回答之間的精彩交鋒。”當然,她的話也容易灼痛大多數慣於自欺欺人的人們,尤其是那些根本不把自己當回事的人。
  《源泉》試圖告訴人們,世界上存在著兩種人:獨立創造的個人----文明的生產者,以及對獨立存在感到恐懼的寄生蟲。為此,蘭德在一篇寫於1944年的文章裡警告人們,集體主義並不是“明天的新秩序”,它生長於黑暗的昨天。但是,明天的新秩序確實存在,它屬於獨立的個人----人類明天的惟一創造者。

  據說,安.蘭德在《聳肩的阿特拉斯神》即將出版時,和助手沿著紐約麥迪遜大道朝蘭登書屋大樓走去,幾十年的寫作、拒絕和貧窮在她的臉上交替閃過。看著這個她深深熱愛的城市,安.蘭德突然回頭對助手說:“永遠不要放棄生活中那些你渴望得到的東西。為之奮鬥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