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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的電影:雪花與祕扇

2011年06月02日
趕緊先買書:
雪花與祕扇
〈導讀〉
是獨立也是封閉            
袁瓊瓊
一九八二年,武漢大學宮哲兵教授在湖南江永縣發現了女書。到目前為止,這是全世界唯一一種為女性所創造,使用,並且只有女性夠解讀的文字。
關於女書:人類學博士姜葳在進行了兩年的田野調查之後,完成了《女性密碼──女書田野調查日記》。這裡面對於女書有如下的介紹:

「在這世界上,有個地方,女人使用的文字與男人不同──這種文字就叫做「女書」。「女書」出現於湖南省江永縣上江墟鄉,內容大半是對於上江墟鄉當時的社會狀況、婚喪風俗與農村生活的記錄。

雖然現在無法確證「女書」是先秦文字還是瑤族文字(江永是瑤族自治縣),不過可以肯定「女書」是由漢字轉化而來的。「女書」約有七百一十九個符號,代表語言是湘南土話──「峒話」,所以要看懂女書,須先學會湘南土話。

女書主要是給婦女寫信之用,尤其是結拜姊妹之間的書信,或許是生活困苦,內容多半是在訴苦。

「女書」的文體,最常見是七字一句,偶有五字一句,隔句押韻。因為婦女讀女書是用唱的,曲調固定且重複,所以本來比較口拙的淳樸農村婦女,一旦用唱歌的方式來表達,便能將自己的心事跟姊妹們說清楚了。

與「女書」相伴相生的,是女性獨特的社會生活習俗。江永及周邊地區的婦女盛行結交「老同」,尤其年輕姑娘之間,生辰相同的人或親密女友之間互相結拜,就是所謂的「老同」。

雙方家庭還為此專門修書,並舉行結拜儀式。在當地一年一度的盛事「鬥牛節」來臨時,男人出門看鬥牛,女人就趁機聚集「讀紙讀扇」,送字傳情;邀友結伴,邊做活計邊唱「女書」,同時也交流技藝。

還有一個重要場合需要唱「女書」,那就是婚前「歌堂哭嫁」。在新娘出嫁的儀式上,姐妹們會用女書寫出「三朝書」作陪嫁賀禮,新婚之日供婆家將這特殊製作而成的布冊子擺放在大廳中。」

女書到底存在了多久,目前眾說紛紜,尚無定論,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明末清初時已經存在。在女性地位卑下,「無才便是德」的封建時代裡,湖南鄉下的一群婦女,居然做出了這樣一件極端女權意識的大工程,這簡直是驚世駭俗。

女書被稱為「蚊形字」,是因為她的筆法只有兩種,就是線和點。而筆觸極為柔婉,所有的線條向左邊傾側。我第一次看到女書時,覺得它非常像刺繡。交叉和彎角使得女書看上去有女紅鎖邊的效果。關於女書受到漢字的影響這一點,我有另外的看法。我認為最初的女書創造者,一定是完全的漢字文盲。

女書的筆畫幾乎完全連接在一塊,少有大開大闔,其實就是刺繡和女紅的原型。應該是發展長久之後,懂漢字的女性加入,才擴充了女書的筆意。但根底上,女書型態是陰柔與退讓的。這是弱者的書寫,非常的小心翼翼,並且沒有安全感。

目前的最新研究,女書文字其實接近兩千個。女書非常特別的一點是,不像一般文字,每個字有各自的不同含意。女書以讀音為主,許多不同意義的字會用同一個讀音字來代表,所以女書是必須讀出來才能夠理解的,是用耳朵閱讀的文字。必須連結上下文,才能確認文字的含意。這真是非常奇妙,難怪女書是用來唱詠的。它在形體上像刺繡,而在表達上像歌謠,這是非常女性世界的產品,全無粗厲之氣。完全是純女性的思考模式,也只有女性才能夠這樣機靈的來運用。

由於它是讀音文字,事實上牽涉到女性的日常用語,我猜測百年來男人不懂女書,跟生活方式與思考模式很有關係。如果不像女人一樣的生活,像女人一樣的思考,閱讀女書可能是很困難的。

《雪花與祕扇》雖然講的是兩個女人的故事,但真正的主角是女書。作者馮麗莎在後記裡也寫得很清楚。馮麗莎是美籍華人,美國是全世界公認女權意識最高的國家。一個在女權跟呼吸一般自然的環境下成長的現代女性,現在要描繪並且解讀百年前的封閉社會裡女性的壓抑與限制,這個對照是我除了看故事之外,最覺得有趣的部分。

故事裡的主角雪花與金蓮自小結為「老同」。「老同」似乎是跟隨女書而產生的一種人際關係,至少從書裡看來是這樣。成為老同之後,兩人之間最主要的來往便是以女書來傳遞情感。而這些文字寫在一把扇子上,在兩人之間來回傳遞。這也就是書名中的「祕扇」。

「老同」之存在,有點類乎男性的結拜,但是比那連結要更親密與深刻。彼此成為老同之後,除了對方,不許有別人。雙方可以各自婚配,但是女性同盟,則只能有一個人,就是彼此。

這種獨佔性的關係,老實說,跟愛情很相像,難怪女書的研究往往會與女同性戀者的研究連結。而乖訛之處亦在這裡。女書的內容除了日常生活,很大部分是詠歎感情。無論古今中外,女人生命裡,感情都是大宗。她們有所思有所慕,但是因為採用的文字男人不懂,因此思慕成為祕密。只能轉向傾注到同性身上。女書文字之發明,使女性能夠獨立於男性的控制之外,但相對的,也對男性關閉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