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醫師漫談】•我愛，故我在
你坐在咖啡館裡，偽裝原木花紋的小圓桌上，是一杯濃郁得帶著機器苦澀
味道的美式咖啡，帶著一杯一百元的中產階級品味。座位擁擠著，稍微往
後推擠，就會碰撞到另一桌正在Ｋ書的年輕男女。但你還是沈著地扶正鑲
金的帥氣眼鏡架，用手機簡訊發出一些訊息，然後很有深度地研讀剛買的
「財訊快報」。
今天終於找到新的工作，雖然薪水只有寥寥無幾的三萬兩千元，但還是值
得大大慶賀一番。已經快三十歲了，還是研究所畢業的高等學歷，但自從
一年前工作的網路公司倒閉後，你已經寄出好幾十份履歷，薪水從最初離
開網路公司時的五萬元，一路降到低於三萬五千元，還是等不到錄取的通
知。「沒工作的人滿街跑。四萬元，可以請到三十五歲有經驗的經理人，
我幹嘛找二十幾歲的毛頭小子？」你彷彿聽到人事部門的主管冷冷地笑著
。
眼看在網路公司積攢的錢漸漸凋零，投資股票的資金在谷底匆忙賣出後，
又錯過這一波瘋狂漲幅。台北生活費不便宜，為了在女孩子面前維持自尊
，小套房租金加上養轎車的費用，隨便吃吃喝喝一個月也要兩萬多元。你
終於咬牙寫下32,000這個過去嗤之以鼻的數字，很快就接到錄取的電話。
你漸漸不愛跟過去的朋友來往。想當初成為網路公司第 009號員工，又因
為工作努力有機會借錢認股時，你下班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電話找朋友吃
宵夜，如果朋友不堅持，就搶著替他付帳。你神彩飛揚地談著網路公司的
前景，談股票到NASDAQ上市後的人生規劃，談你夢想中的遊艇跟度假別莊
。被layoff後十個月，你終於體認到，你注定要被這世界淹沒，而不是征
服世界。同學裡，政客爸爸的兒子正努力培養人頭黨員，股市主力的女兒
越來越熟練透過媒體放假消息，當醫生的則感嘆一年兩百萬收入，只是在
科學園區工作的同學的零頭。家世好的朋友不是出國唸書，就是早早進入
家族企業卡位。三十歲的人生，差不多定型了，以後每個人所說的話，應
該不會有太大變化吧？
晚報寫著涵碧樓排放污水的消息，你痛罵著佔據美麗湖景的資本家，一面
想著，這輩子不曉得有沒有機會再到涵碧樓一趟？那童年時曾經跟父母同
遊，幽靜深邃的重重倒影。一位上市公司老闆帶家人到涵碧樓狂歡，一夜
花掉好幾十萬。一位國民黨政要兒女結婚在涵碧樓宴客，不曉得要花掉多
少錢？你羨慕著、嫉妒著、憎恨著。不知道為什麼，你竟然發覺眼眶出現
一陣酸麻的淚水，讓你突然疲憊地想趴下來睡一覺。
你閉上眼睛，頓時覺得身邊的嘈雜漸漸遠去，濃濃睡意讓你切割出另一個
空間，跟咖啡店裡的喧嘩隔著透明的隔音玻璃。你好想就這樣昏沈沈離去
，就這樣消溶在沒有邊際的宇宙暗黑，沒有終點也沒有起點。
可是，一股溫暖的紅色火焰又從你心底燃起。再過幾分鐘，就會有一位可
愛的女孩子來到這裡，雙手緩緩夾住你的身體，在你耳垂輕輕呼口氣，把
看起來好像研究理財研究得倦了的你搖醒。女孩是這麼年輕、單純，你請
她吃一頓三百元火鍋吃到飽，她就滿足地綻放出閃亮的眼神。你對她分析
股市行情，她就崇拜地一直盯著你。你陳述過去在網路公司當主任的經歷
，她就瞪大眼睛驚訝你曾經跟這些網路名人共事。她會跟你走到寂靜的海
邊，望著天邊的星星，聽你分析人間的不公平與你想要活出自己的努力。
沒有工作的日子裡，你整天陪著她，跟她說你未來的大計劃，讓她覺得你
們的人生已經緊密交纏、融為一體。在原來的女朋友對你糟糕的表現失望
透頂後，你刻意尋找這尚未經歷險惡人生的純情少女，果然喚醒了你自己
的生命。
你得意地想著：世界上再有錢的人，也只能得到跟你一樣程度的愛情。不
，甚至他們得到的是更糟糕、更難判別真心的愛情。當你跟她激烈的愛意
亢奮到極點時，別人能超越嗎？不，你真實而強烈的感覺，沒有人能比擬
。她對你的愛，沒有誰能取代。
「我愛、故我在」，愛情決定你存在的價值。你愉悅地露出笑容，等待那
悄悄接近的腳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