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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媽

偷偷傷心

2009年08月12日
幾天前的傍晚,一如往常帶著詠詠一起去慢跑。說是慢跑,目的主要是陪詠詠享受傍晚時分的舒爽,也讓詠媽可以好好煮晚餐。跑個幾下、停個幾下,或者聽著詠詠的指揮做體操,看著她興奮的笑容,很滿足。

跑著跑著,到了社區裡的Play ground。很巧,剛好遇到了一位剛從高雄來的訪問學者。人不親土親,就跟這位純樸的教授與他的夫人聊了起來。招呼詠詠自己去玩以後,這位教授偷偷的問了我,為什麼詠詠戴眼鏡,我告訴他,是為了矯正散光,教授跟她的夫人突然好像遇到了知音,告訴我她就讀小學的女兒也是一樣的情形,我們也分享了一些心得。話鋒一轉,教授夫人說,小朋友戴眼鏡這件事,讓她常常感到傷心,主要不是因為矯正視力的本身,而在於旁人的指指點點。例如說,常常會有媽媽或阿嬤在她及女兒面前,「訓誡」孩子:不要那麼愛看電視,不然就會跟那個小朋友一樣戴眼鏡...或者「好心」的叮嚀她,要多關心孩子...殊不知,先天性散光,跟「看電視多寡」或「是否關心孩子」,一點關係都沒有。毫無必要的同情心與「機會教育」的精神,常常刺痛她的心。我安慰他,放心,在你們在這裡的一年內,大概可以擺脫這種指指點點。

我深深可以體會這種心情。其實不只是體會,我也經歷過這樣的心境。猶記得自從去年夏天回台灣,詠詠開始戴眼鏡,就被「熱心」的鄰居大嬸關心:「唉呦∼怎麼這麼小就戴眼鏡啊,愛看電視喔?」嚇得我們西哩呼嚕趕快逃回美國。沒想到回美國後,在大華超市遇到了不太熟的台灣人,還是被迫接受了他們的同情:「好可憐喔∼這麼小就戴眼鏡。」。我可以體會說話的人絕無惡意,甚至是出於一種他們認為的關懷與人情味。但說實在的,我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同情的。在我在美所接觸的有限環境裏,我不曾看到「同情」這種情感或眼神,出現或投射在任何在身體機能與常人有所差異的人身上。在法學院裡,每年總有一兩位是坐著電動椅,帶著生活輔助犬的學生。在他們身邊,總是開朗、歡樂的氣氛,沒有「同情」這種情緒。

我們何其幸運,在詠詠初接觸眼鏡的這幾年,我們是在友善的舊金山灣區度過。詠詠在學校接觸到的,多是讚美的聲音,或者就是一種「若無其事」;人們根本不在意妳的臉上多了附眼鏡,完全沒有一提的必要。這對我們來說,就很受用了。

一年多來,雖然偶爾還是會遇到一些非常具有同情心的華人,但我們知道,生活在一個尊重個人差異的文化裡,我們已經是極為幸福。值得同情的,反倒是那位教授夫人的經歷了。不過,隨著詠詠漸漸懂事、生活範圍漸漸擴大,我們知道老是事先把周圍的人消毒、打預防針,或是用一些詠詠也搞不太清楚的理由來解釋她的疑惑,終究是有極限的。今天,詠詠問我,為什麼有個人要一直說她戴眼鏡,我心頭一揪,一時無言以對,我想告訴她,我也不知道,在聽到那句話後把拔心裡也是毫無片刻安寧。或許,他覺得看到了一件蠻新鮮、 值得一提的事吧?但我真的也不懂,這點小小的差異,有那麼重要嗎?本人都不覺得怎樣了,實在不勞他人費心啊!

詠詠啊,我的小茉莉,總有一天,妳會接觸到更多的人,這些人是把拔馬麻沒有辦法先串通好的。我的小聰明,大概很快妳就會知道,就算妳總是想跟把拔馬麻一樣,也不一定要跟把拔馬麻一樣戴眼鏡;把拔在掰出這個理由的時候,沒有心情去考慮這個理由可以讓妳相信多久。現在已經是半夜了,把拔累了,寫不下去了,只是妳要知道,妳就是妳,妳很棒,是把拔生命中最精彩的事。更不用講,妳沒有怎樣,妳沒有不對的地方,其實每個人都有差別與不完滿的地方,只是有些是有形的,有些是無形的,我們要學習的,只是平常心跟尊重。別人的關懷如果覺得太多餘,就別收下,或勸他們省點用吧。當然,希望等妳看得懂這篇日記的時候,妳也覺得這本來就沒什麼、無所謂,這樣的話,表示妳已經很強,把拔馬麻在美國這幾年,也就有價值了。

當然,把拔馬麻還是會偷偷的傷心,就算在聽過了幾百遍、幾千遍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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