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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媽

修辭到底該不該考

2009年03月10日


天啊!小四考這個?可憐可憐孩子吧

【聯合報╱李家同�暨南、清華、靜宜大學榮譽教授(新竹市)】 2009.03.07 05:44 am

最近,我在大學演講,都會有教授向我反映:我完全不懂我的孩子的國文考題,又怕他考不好,只好將他送進補習班補國文。有趣的是這個孩子什麼功課都不需補習,但必須補國文。國文有這麼難嗎?請看以下的考題,這是一位國小四年級學生的考題。

這份給小學四年級學生的考題,令我傻眼,我一題也不會做,我將考卷寄給幾百位我的好友。所有回信者都說不會,只有兩位試做,答案也都不同。我的好友中包含了多位大學校長和教授,他們一致的反應是:題目太難了,小學生不該學這些東西。究竟難不難?我最後求教於兩位大學的中文系教授,他們也不會,而且他們都說這是修辭學的範圍,小孩子怎麼可以學這種玩意兒?

我們首先要確定這種題目難不難,答案無比簡單,這當然很難。小四的孩子如何能懂「映襯」。「映襯」絕對是一個抽象的觀念,文學修養好的人也許可以意會,我就問了好多人何謂「映襯」,越問越糊塗,至今不知道什麼樣的句子屬於「映襯」。

在小學考如此艱深的題目,可想而知的是孩子會多麼的沮喪,也可以想像得到孩子們對國文的望之生畏。我小時候不管這些,只學了一些成語和典故。雖然不懂「映襯」,至少會看書,也會寫還算通順的文章。尤其幸運的,我從未為國文而煩惱過,我從小就很喜歡上國文課。

不會這些修辭學,有沒有關係?對我而言,顯然是沒有關係,因為我看得懂文章,也能寫文章。我的那些朋友,也都不會「遞進」和「承接」,照樣在社會生存,好幾位非常出人頭地。我為了小心起見,又去問了幾位中文系教授,他們都說學了這些學問,無助於小學生的國文程度。我們大家每天都會讀文章,有那一位是因為知道每一句話的修辭格以後才瞭解文章的意義的?又有那一位在寫某一句話的時候,知道這個句子屬於那個修辭格的。比方說,我們小時候都曾寫過「媽媽愛我,她每天燒好吃的菜給我吃」。我們恐怕一輩子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格。

我不願在此追究這種出難題考學生是如何開始的,很多人說,這種難題的受害者是廣大的無辜小孩子,受益者卻是補習班。我希望這不是事實,因為考試領導教學,已非好事,補習班領導教學,完全是匪夷所思。問題是:主管教育的政府官員知不知道小學生的痛苦呢?我建議教育部的大官們做做這份考卷。做完以後,總該採取一些行動吧,我們的小孩子太可憐了。

我們小學生的家長們不能再對這件事沉默了。你們應該讓教育當局知道你們的想法。孩子害怕國文,是一件可怕的事。

http://udn.com/NEWS/NATIONAL/NAT5/4774887.shtml



李家同登高一呼果然引起討論,這二天的聯紙吵得沸沸揚揚,修辭到底該不該考?

報紙上討論的小四課文是康軒國語四上教材,幸好上學期晴的國語考卷沒有出現這麼「高級」的考題,遞進複句,老實說我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修辭名詞,晴他們的課本有沒有提到,好像沒有,但竟然有學校出了這樣的考題,也難怪李家同要跳出來為小學生鳴不平。

身為中文系不材生的敝人,還是覺得修辭不該考。因為修辭是作文技巧,怎麼會拿來當考試題目?這應該是前些年聯考(或基測學測)不考作文時的變通方式,因為不考作文,又怕孩子不懂寫作技巧,只好變相的考修辭名詞,結果考試引導教學,命題方向也陸續加入修辭考題,但是現在已恢復作文寫作,那還有必要考如此艱澀冷僻的修辭嗎?與其去考什麼映襯或遞進複句,不如教孩子怎麼應用課本上的句子,變成作文或平日說話的養分,這不就是國語文教育的功能嗎?

背了一堆修辭,但是下筆時腹笥甚窘言之無物者大有人在,不是都考過了嗎?怎麼還不會用?這就像一個人背了一堆食諎,卻從來不下廚,頂多是說了一口好菜,卻燒不出一道菜,修辭是要拿來用的,知道技巧還得會用,否則背了映襯、設問、排比,在寫作時還是完全用不上,那又怎麼樣?就像很多孩子把作者生平或課文倒背如流,可是真要問起意涵或賞析等統合性文學知識,就眼冒金星,頭痛萬分。

很慶幸在國高中的國文課遇到的老師在引導賞析時很有深度,而不是在背註釋或考試的題目上打轉,所以直到現在仍然都記得高中老師講蘇東坡的赤壁賦,她說這篇文章蘊含很深的哲理:朋友哀歎人生之短暫,但東坡卻從變與不變的二種觀點來看,在變動中沒有事情可以永恆,因此不必哀歎,但如以不變的觀點來看,人物萬物都沒有止盡,那又何須自憐,把握當下享受清風明月,不就不枉此生?



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鬱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於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託遺響於悲風。」
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十幾歲時雖然不太懂老師說的哲理,但還是覺得這篇文章很美,幸好老師沒有告訴我們這句和那句是排比,這裏是對偶,那個國字又該念什麼音,所以我的心裏留存的是完整而一氣呵成的文章,而不是經過拆解只是應付考試用的「死知識」。

上周晴班上舉行了字音字形考試,成績優秀者可以代表班上參加校賽,校內再選出優勝者參加北市比賽,晴回家說試當中有女媧,幸好她聽過女媧補天,所以知道「媧」字怎麼寫,還考了尷尬的國字,她說不會寫,我沒多說什麼,字音字形算是基本功,這急不得,坊間有字音字形比賽題目的參考書,晴告知我有這個比賽後,上回去逛書店時瞥了一眼,心想到底詃不該買?幾經考慮,還是沒買,除了知道字怎麼寫,怎麼念,更希望的是孩子能活用這些字,而不是在知道他們的用途之前,就已經變成死背字音字形的考試機器。張大春在認得幾個字中寫道-
認字,從來就不是國語文教育,更是情感教育!

大哉斯言看官我拍手叫好,字是認識語文的敲門磚,他們都還來不及看出這塊磚和那塊磚成色有何不同,考試教育就已經推著孩子們去蓋豪宅,怎麼不令人生畏,甚至望之生厭?

文字,語文,生活,文化,我還是喜歡這麼看待語文教育,它是創意力量的一部分,不管考試如何引導教學,文字仍以它一貫的美學,隱約吸引著那些看到它本質之美的孩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