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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爾橋小鎮的愛情

2008年01月28日
梅爾橋小鎮的愛情

2008/1/16 人間福報副刊 | 作者:海啦啦

 這雨說下就下了,是暮春的雨。窗口漾進來幾粒涼涼的水珠,讓我想到放鴨子時的少年光景。鴨子的步子其實很從容,搖搖擺擺中,愛情在溫溫的春水裡滋生。牠們用扁扁的嘴去啄水,一江的水就全暖了起來。披著蓑衣站在水中的我,是孤零零的一幅風景。我知道,憂鬱將我浸泡成江南的水墨畫,墨跡還濕淋淋的,身前身後都是纖巧落下的水珠。江南的雨裡,我不能拒絕融化。我還知道,風一直都在遠方,久久地吹……

 所以我選擇孤獨,就像多年以後我選擇用孤獨的文字記錄人生。憂鬱是我種下的莊稼,總是在暮春恣意生長,等待著我的收割。查爾斯沿著小徑走來,他問,你見到波拉了嗎?見到了嗎?我搖搖頭,我說,寂寞的暮春,我只見到我談情說愛的一群鴨子。

 多年以後我選擇了一座城市,選擇靜夜裡坐在偌大的客廳中央,坐在電視螢幕淡淡的光線中。那是一種幸福,喝茶也是,打開一卷書也是,甚至,寒風從窗口吹進來時,你披上一件舊衣裳也是。我看到一九二八年的梅爾橋小鎮,查爾斯再一次沿著小徑走來,遠遠望著那座白色的小屋。他推開木柵門,吱吱呀呀的聲音就響起來。桃樹的樹梢擦過他的頭髮,嬌豔的花瓣零落成泥。查爾斯說,這樹枝該修了。波拉說,不,這很美。這很美嗎?我一直盯著螢幕,看到了一種蕭蕭條條的美麗。這很美嗎?我想一定是美的。查爾斯掏出那把鑰匙,門輕輕地開了。他見到了含著熱淚站在木柵門邊的波拉。十年的鏡頭潮水般湧來,波拉……

 螢幕裡只有雪花在閃爍了,這讓我想到北方的雪或許還紛紛揚揚,北方的河還在奔騰咆哮。查爾斯十年後的一聲波拉是站在木柵欄邊上說的,木柵欄的外邊,春天拖著長長的尾巴逶迤著遠去。我見到了一群在水中幸福嬉戲的鴨子,牠們沉浸在甜蜜的愛情中不能自拔,它們對柵欄邊的愛情不屑一顧。

 春天即將遠去時我窩居在小城裡一遍遍看《鴛夢重溫》,然後我選擇一個暖洋洋的日子乘車去杭州。我乘的是一輛老式的慢車,車廂空蕩蕩的,這讓我坐在一隅感到另一種孤獨的美麗。車子走走停停,並不遠的路程卻走了兩個小時。對面含著桔瓣的女子手捧《廊橋遺夢》沉浸在幻想的愛情中,她一定看到了手持燭台站在風中的老婦人。而我看到的是一群鴨子,車窗外牠們瀟灑地在一池春水裡整理羽毛。放鴨的是一位捲著褲管的少年,這讓我一下子回到了十六歲的春天。

 查爾斯對我說,通往梅爾橋小鎮的鐵路已經不通了,鐵軌邊長滿荒草透著一種荒涼。我不去杭州不去斷橋了,許仙和白娘娘在橋上錯身而過是凄凄的美麗。我在一座無名的小站下了車,打算乘上下一趟回程的火車。下車前我看到對面女孩將《廊橋遺夢》輕輕闔上,然後,輕輕嘆了一口氣,輕輕笑了笑。

 淺笑中,梅爾橋小鎮的愛情向後退向後退,鴨子們的叫聲也漸漸遁遠,留下的是一盞路燈,一塊木質的站牌,和站牌旁邊,一個憂鬱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