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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紅,李花白

2008年06月23日
2008/6/23 人間福報副刊| 作者:鹿憶鹿

當春天開始,每日自臨溪路轉入校園,在大門口就見到新栽的桃樹有幾點含苞,再幾步路,更見到滿樹白花在和煦春陽中綻放。原來,新拓寬的道路旁有了桃花也有了李花。

桃花紅,李花白。花開花落,問了所有人,沒人見到花開,也沒人見到花落。問學生,校門口新種了什麼樹?開了什麼花?學生不是說騎車進校園未注意,就是說走臨溪的一邊只看溪裡的吳郭魚。又問了一起搭電梯的同事,她說開車時只專心路況,不會去看窗外的樹木花草。

不是有句話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嗎?桃花開過李花開。桃李不言,成蹊很難。所有的人都關心,劉兆玄校長要去當閣揆了,還有人忙著寫詩歌功頌德,不願意浪費筆墨書寫春天。沒人注意,春天來了,走了。

也許是一種職業敏感,看到校門口有桃花李花,第一個直接反應就是學校刻意選擇栽種這兩種樹,桃花紅李花白,春風桃李,不就是代表教育嗎?在春天來臨時,桃李滿園。

打電話給有關單位,詢問種桃種李是經過哪位高人指點?沒想到有關單位答覆,並非學校的意思,當初完全是台北市政府的安排,桃樹李樹,都是市政府種的,學校沒有意見。

不知為什麼?突然感到自己的可笑,原本以為種桃種李是學校的用心良苦,不料竟是大夥都未發現門口已是桃李爭春,每天只關心校長要去接任閣揆。而說到校長的接任閣揆,又是另個自作多情。

小學生問我,什麼是閣揆?行政院長囉。行政院長比校長大嗎?大一點吧,我並不太能確定。那麼,行政院長就跟督學差不多了。督學來時,我們校長都很緊張。

也許,大家都不解,當校長真比不上閣揆?一百年來,我們不記得誰當過行政院長,我們只記得,蔡元培當過北大校長,蔡元培三個字與未名湖成了北大不能分割的象徵。

何須要一百年,八年來,我們不記得誰當過行政院長。

我一直以為,劉校長與其他人不同,他應該無意於官職,他會比較喜歡東吳大學的校園。畢竟,他曾經醉心於武俠小說的世界,他的文學造詣比較好,可能會懂得欣賞,桃花紅李花白的春天。

不知為什麼?突兀地想起司馬遷。司馬遷也是一個自作多情的人,他自作多情地以為,當皇帝的人像他一樣,會欣賞李廣或李陵。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就是司馬遷在寫《李將軍列傳》中拿來形容李廣功業的句子,他言明這是當時的諺語。書中記載李廣「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彼其忠實心,誠信於士大夫也。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書上進一步註解:「桃李本不能言,但以華實感物,故人不期而往其下,自成蹊徑也。以喻廣雖不能出辭,能有所感,而忠心信物故也。」桃樹、李樹並不會說話,但因其花美果甜,人們自然去摘取,就會在樹下踩出一條路。然而,命運畢竟難違,李廣的兒子死於非命,孫子李陵被滿門抄斬,終於被迫老死匈奴。日本早夭的小說家中島敦《李陵》一書,寫了李陵的悲劇,也寫了司馬遷的悲劇。或許,歷史給了司馬遷公道,也給了李陵公道,二千年後,有人理解司馬遷的寂寞,也理解李陵的委屈。

桃李有那麼豐富而深刻的文學意涵。《韓詩外傳》中有一段話:夫春樹桃李,夏得蔭其下,秋得食其實。在臨溪路上走著,左岸一彎清溪,右側幾株桃李,春日的微風中,我想像秋日的甜美果實,在枝頭綠蔭與青春學子打照面。我們也不得不想起李白在春夜的桃李芳園宴飲,羽觴醉月。

在桃花紅李花白的臨溪路上,我們可以建造一座蘇州式的石橋,我們可以認養這段溪流,環保容許的話,可以做個攔水堰,兩岸遍植楊柳。劉兆玄校長離開東吳前,就想好了那座橋的名字,名字寫在橋旁的一塊石頭上,石頭上鐫刻三個字—春尚好,這是李清照的詞「聞說雙溪春尚好」。

春尚好的石頭還未出現,校長接了閣揆,他原先不想任命的系主任繼續當主任,而且,還寫了一首詩歌頌校長。無人非難校長,卻以為教授應該知所進退,應該展現知識分子的風骨,不應戀棧位置。人事依舊,景物全非,學術圈透露出生命的荒蕪。

在春天即將結束的桃李園中,偶爾,見到天空薄雲飄著,心裏總有一絲絲好奇。不知,年少時寫武俠小說的閣揆可欣賞別人對他歌頌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