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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100%的余光中(下)

2008年08月04日
2008/7/31 人間福報副刊| 作者:陳幸蕙

一本四十年前的周記

如此專注,或說如此作家本色,於作品中形成截然與眾不同的特色-那便是我被吸引的原因嗎?

在我的「時光珠寶盒」-一個存放生命記憶的抽屜-裡,珍藏著一本四十年前、我高二時代的周記。

掀啟陳舊泛黃的扉頁,不論「師長訓話記要」、「讀書心得」、「生活檢討」,甚至「國內外大事」一欄裡,潦草的毛筆墨痕,都曾刻示著我-一個不按既定刻板模式寫周記的高中生-早年悅讀余光中詩文的心跡。

從青澀少女時代,就這麼一路行來,四十年紙上追隨迄今,於我,實亦是一場不折不扣、不曾間斷的馬拉松。

悅讀馬拉松

馬拉松歲月裡,因此,幾年前基於某種巧合,受邀撰寫《悅讀余光中》系列,雖看似偶然的文學因緣,其實卻是生命中的一種必然。

解構派理論學家常說:

「任何閱讀都是錯誤的閱讀,任何詮釋都是錯誤的詮釋。」

但如果將閱讀和詮釋視為一種「開啟」-開啟了好奇、關注,或基礎認知,尤其,當這種「開啟」,若還能通向某種「抵達」-抵達更豐富、也更「正確」的閱讀與詮釋,那便是意義所在,似無需過分膨脹所謂「錯誤」的負面感受與評價。

閱讀,可以,也應該是簡單、有趣的一件事。

於是當我展讀余光中的詩文,所採取的-後來才發現-原來竟是高行健所說「沒有主義」的觀點。

沒有主義,超越主義。那也便是說-放空自己,毫無拘束,不預設立場,沒有任何企圖與野心,只是在字句的巷弄、段落的阡陌、思維的草原、心靈與意識的森林裡,從容散步-單純直接地去接受作品本身所引發的感動、衝擊、諸般趣味;並且領略一位作家,如何以濃鬱有力度的方式表現他年輕激情的自我?又如何以滄桑感喟的聲音傾訴他蒼涼的「白髮心事」?更看他對自我生命價值的關懷、心靈籍貫的尋找、在精神邊界的探險、藝術進步的軌跡、美學發展上的成熟,等等。

自在而不沉重的持續閱讀,或許,那就是閱讀可以被稱為「悅讀」的原因吧!   

昨日之島

文學散步,美學散步。

這自在散步的心得,我的悅讀筆記,便在時光中累積出一定的厚度。也許曾為大眾書寫,但到頭來卻漸成一種冥想與自我翻修的過程。還是蘇珊.桑塔格說的-「書寫,有時只是一種自我觀看的形式」-在自我觀看中,我屢屢重溫少女時代迄今,文學追尋的顛簸記憶。

然後,基於一種高度有感的閱讀,且服膺余光中寫評論的態度-以文為論,不忌「流露真性情」-因之,偶爾,當面對冰冷的電腦屏幕卻竟寫出眼淚,或微笑出聲,我便心知肚明這書寫工程,也應是忠於自我地在進行且被完成了。

悅讀與書寫途程中,最具體的兩個感想與觸動便是:

當華人文學世界公認,余光中是當前真正重量級與少數最具代表性的一位台灣作家時,語言貶值、作品泛濫充斥於書市的時代,余光中詩文,自是現代中文讀者進行有意義的文學閱讀時,首選之一。

其次,寫作,永遠是一種不設防、難以設防的自我表述。作家於不自覺間,無意灑落在作品中類如密碼的訊息,往往令讀者所讀到的,比作家所寫的更多。

於是透過「余光中密碼」的解讀-作品裡孤獨心象、寂寞心事之顯影,喜悅、憤怒、哀慟、慨歎、浮世情懷,以及,未被時光風化的愛情,思想與感覺,靜觀與內省,夢想與失落,意識與潛意識……,總之,他的昨日之島的浮現--個文學的、藝術的、生活的余光中,於明晰立體之際,也讓我們對一位選擇繼續前進的文學馬拉松跑者之風範、風采、風貌與風格,產生更多敬服與了解。

遇見100%的余光中?

是的,航行於文字之海,經由昨日列嶼的一一穿越,去親近、發現、深入認識當前台灣這樣一位重量級的作家,我以為-

或許,也不是不可能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