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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雲

心湖上的倒影 一位西方女瑜伽士

2009年01月03日
心湖上的倒影 Reflections on a Mountain Lake
作者:丹津•葩默
ISBN957-598-270-3
EAN9789575982706
出版社:法鼓文化
譯者:葉文可

如果我是一位男人,事情會容易許多,因為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和仁波切住在一起。 但是,因為我是一名女性,他們不太清楚要拿我怎麼辦。


◎丹津.葩默
譯◎葉文可
圖◎蘇意傑

 我在二次世界大戰時誕生於英國,並在倫敦長大。我的母親是一位通靈人,每週三晚間,我們家都會舉辦降靈會,也曾發生過桌子在房間裡飛來飛去這類的事情。我非常感激這樣的生長背景,因為這讓我從小就相信人死後意識會繼續存在。事實上,我們家經常談論死亡這個話題。所以,我對死亡從來沒有一點恐懼或不敢談論。我想,我每天都在用某種方式思索死亡這件事,由於對死亡有所覺知,賦予我生命很大的意義。

 十八歲時,對存在主義產生了興趣,我閱讀沙特和卡繆的作品。當時我在圖書館工作,有一天,碰巧拿到一本小書名為《不動搖的心》(The Mind Unshaken),我很喜歡這個書名。作者是一位英國記者,敘述他在泰國的時光,書中描述最基本的佛法——四聖諦、八正道、三法印等。我仍然清楚記得這些多麼不同凡響的啟示,竟然有一條完美的道路,涵括了我所有的信念,簡直讓我心花怒放。想到真的有一個宗教在教導這些道理,讓我非常震驚。我遇到的其他宗教,都安置了一個必要的神祇;相較之下,佛教是一條進入內在的道路,任何外在造物者或神的觀念全都是多餘的。這本書我才讀到一半就告訴母親:「我是個佛教徒。」她說:「很好!親愛的。把書讀完,然後說給我聽。」六個月後,她也成為佛教徒。所有我讀過的書都一再強調,修行最重要的就是無欲。於是,我把衣服都送掉了,不再化妝,和男友分手,開始穿上一件黃色的衣服——那是一種古希臘及膝式寬大外衣,這是我所能找到最接近僧袍的衣服,然後穿黑色長襪。當時,我還沒有遇過任何佛教徒。


 我的母親非常有耐心,她什麼也沒有說。大約過了六個月,我想:「或許我應該去找尋更多的佛教徒,我不可能是唯一的一位。」於是,我在電話簿裡的「佛教」一欄中尋找,發現了佛教團體。有一天我去那裡,發現佛教徒並沒有穿著古希臘式的寬大外衣晃來晃去,這些人都比我還早成為佛教徒,而且竟然穿著普通的衣服!女性甚至化妝並穿高跟鞋。之後,我對媽媽說:「把衣服都送走真可惜。」這時,她把衣櫃的鑰匙交給我,說:「你去看看。」我打開衣櫃,所有衣服都在裡面!


 當時,我接觸的完全是南傳佛教。我和倫敦的錫蘭佛教寺廟十分親近。我喜歡南傳佛教的清楚明確,事實上,我愛它所有的一切。當然,西方報導南傳佛教的方式和南傳佛教國家的情況不甚相同,在南傳佛教國家呈現的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在西方很少有儀式,講究的是邏輯和清晰,而且很強調禪修,這讓我非常喜歡。我唯一不喜歡的是阿羅漢的觀念,阿羅漢似乎滿冷漠的,這使我感到憂慮,因為我已走上這條路,卻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它帶領的方向,我甚至問自己,究竟是不是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當時是一九六○年代早期,倫敦大部分佛教徒都屬於南傳佛教。那時候還有一個所謂「韓佛瑞禪」(Humphries Zen)的現象,我指的當然是克里斯提思.韓佛瑞(Christies Humphries),他自己發展出一套形式與眾不同的禪法。當禪師到英國訪問他的禪中心時,他們目瞪口呆得說不出話來,於是,克里斯提思.韓佛瑞做了一個冗長的演說,然後轉向禪師問說:「現在你們想說些什麼嗎?」禪師通常回答:「我想你已經什麼都說了。」然後保持靜默。這就是當時我所能遇見的兩種佛教——韓佛瑞禪和南傳佛教。至於藏傳佛教在當時被視為有點像墮落的巫教,像一種邪法、古怪的性儀式,基本上它根本不被當成佛教,沒有人想和它有所牽扯,它被稱為喇嘛教。總之,它看起來非常的複雜和儀式化,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感覺自己似乎在這種佛教環境裡幾個世紀了,但其實只有一年左右,我的內心有好多東西在轉化。有一天我讀到一本佛教概論,書的結尾有一小篇談到藏傳佛教,它描述西藏有四大傳承:寧瑪、薩迦、噶舉、格魯。當我讀到「噶舉」這個名詞時,心裡有個聲音說:「你屬於噶舉。」而我說:「什麼是噶舉?」它說:「不要緊,你屬於噶舉。」我的心沉下去了。我想:「噢!真是無法想像,不過人生本來就是這麼簡單,讓我來看看看現在發生什麼事了。」於是,我去見當地唯一對藏傳佛教有點了解的人(其實她的了解並不多),我對她說:「我想我屬於噶舉。」她說:「噢!你讀過《密勒日巴傳》嗎?」我回答:「誰是密勒日巴?」她把依凡.文茲(Evens Wentz)翻譯的《密勒日巴傳》遞給我。


 離開之後,我讀了這本書,腦袋裡打了幾千個觔斗,它和我一向閱讀過的書都不一樣。最後,我終於了解自己果真是屬於噶舉。顯然,我必須找到一位老師。當時我閱讀許多經書,注意到只有比丘,從來沒有提到比丘尼,我感到點沮喪。然後有一天,我聽說在印度的達胡西市有一所噶舉派的尼院。於是,我寫信給創辦者斐達.貝荻(Freda Bedi),她是一位英國女士,非常令人驚歎的人物。她嫁給一位在牛津大學遇見的印度人,並且在印度住了大約三十年,是印度自由運動的一分子。她雖然是英國人,卻被英國人拘禁入獄。印度獨立之後,她為印度政府做事,成為印度總理尼赫魯和甘地夫人的好友。之後她被派遣去幫助西藏難民,最後到了達胡西市,為年輕的轉世喇嘛創辦了一所學校,也創辦了一所尼院。我寫信給她,詢問是不是可以去那裡和她一起工作。同時,我在英國遇見幾位喇嘛。我在亞非學院(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工作,並且在那裡研習藏文。在這些喇嘛當中,有一位名叫丘揚.創巴(Chogyam Trungpa)的年輕轉世喇嘛,他和阿岡仁波切(Akong Rinpoche)一同來這裡,他們都在牛津大學讀書。


 當時是一九六二到六三年,英國很少有人對藏傳佛教感興趣。所以,每當我們遇見創巴仁波切並問他:下次什麼時候見面?」他都是說:「下個週末。」一個週末他來,下個週末我們去,他的朋友很少,有一天他說:「你可能很難相信我在西藏是地位相當高的喇嘛,我從來沒有想到會落到這種地步。請問,我是不是可以教你禪修?我至少必須有一個弟子。」我說:「當然好啊。」


 但是我還是想到印度旅行,也得到他的鼓勵。一九***年,二十歲的我乘船到了印度,這是一趟非常愉快的旅行。我前往達胡西市,為斐達.貝荻的年輕喇嘛家庭學校工作。這是我第一次遇見索巴喇嘛(Lama Zopa)的地方,他是住在那裡的年輕轉世喇嘛之一。我住在尼院,擔任斐達.貝荻的祕書。有一天,我們收到一封信,提及西藏難民以手工製造的紙,問我們是不是能夠找到市場,這封信署名「坎初仁波切」(Khamtrul Rinpoche)。我一讀到這個名字,信心油然而生,就像書中所描述的那樣。第二天,我問斐達.貝荻:「坎初仁波切是誰?」她回答:「他是竹巴噶舉派的高僧。事實上,他是我們正在等待的一位喇嘛。」


 我知道我們在等待某位喇嘛,並已為他租了一間小屋,他將在夏季光臨。我問:「他是噶舉派的?」她說:「對。」我說:「那麼我可以皈依他。」她說:「對,對,他是一位很好的喇嘛。他來的時候,你一定要請教他。」當時是五月初,我們等了一整個五月,又等了六月一整個月。


 六月最後一天是我二十一歲生日,由於是滿月的日子,剛好有位喇嘛正在舉行長壽法會。忽然,電話鈴聲響起,斐達.貝荻接了,她放下電話說:「你最好的生日禮物剛剛到了公車站。」我嚇壞了,我的上師終於來了。我跑回尼院,換上西藏長袍,拿了一條哈達——表達恭敬的白色長巾。然後,又跑回租來的房子,告訴他們仁波切來了,趕快準備。當我回到學校時,他已經到了。我記得自己幾乎是爬進房屋的,我害怕得不敢看他。我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模樣,連照片都沒有看過,他是老?年輕?胖?瘦?我一點概念也沒有,我只看見他袍服的下襬,還有他的咖啡色鞋子。我對這雙咖啡鞋做大禮拜,然後坐下來。


 斐達.貝荻說話了:「這位是某某,她是佛教社的一員。」然後我對她說:「告訴他我想皈依。」於是她說:「噢!對。她希望皈依你。」仁波切說:「當然。」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在說:「她當然想皈依,還有其他什麼是她想要的?」當我聽他用這種音調說「當然」時,我抬起頭時,第一次看見他。我看著他時,似乎有兩件事同時發生了,有一絲認識的感覺,好像遇到一位許久不見的老友;同時,我內心裡最深的東西好像忽然化為外在的形象了。


 如果我是一位男人,事情會容易許多,因為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和仁波切住在一起。但是,因為我是一名女性,他們不太清楚要拿我怎麼辦。有一次,仁波切對我說:「從前我總能把你留在我的身邊,但是在這一世裡,你變成了女人,所以我只能盡力而為,不過我沒有辦法永遠讓你留在我身邊,因為這是很困難的。」他真的是盡力了。


 過了六年,僧團遷到目前在扎西宗的地點,位於坎格拉山谷,距離達蘭沙拉市大約三個小時的路程。遷居三個月後,坎初仁波切對我說:「現在是你離開去修行的時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