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寫過父親的文章不只一篇了，有敘事體，也有小說體，但都是在說我自己的爸爸。好幾年前的部落格寫的一篇「孺慕」，據說不少人看過都表示印象深刻。網址如下：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yylane/3/3893327/20030914200902/
我爸爸是傳統重男輕女家庭出身的背景，也幾乎可以算是葉家的大家長，所以一直覺得他應該要有兒子來傳宗接代，不知道幸還是不幸，我媽連生三個女兒，接著沒避孕也沒再懷過了。所以爸爸不知道哪來的自卑心態，總覺得帶三個女兒出門會被笑沒兒子，因此從小我們就跟著我媽到處跑，我媽會帶我們去逛百貨、逛夜市、看電影、逛公園吃炸雞，還有最新流行的什麼她也會帶著我們搭計程車去吃。
小時候我父親對我們最直接的功能就是嚇阻，一旦我們做錯事，被我媽罵無效，我媽就會搬出「等你爸晚上回來我要跟他講」，那我們就會皮繃得很緊，緊張一整天等著接受我爸的處分，對他最大的印象就是打人比我媽打得還痛。
還有一個印象就是小時候我爸媽很愛吵架，吵得很激烈。我爸不是一個體貼的新好男人，就只是傳統的大男人而已，對老婆並不體貼，也因為我們都是女兒，他跟我們也不親，只是他很負責，既然當了父親，好好養育我們的責任他也不會逃避就是。所以我媽以前經常告訴我們，長大以後要嫁給像我爸這種負責任的男人，我心裡都會偷偷打叉叉，我才不要嫁給一個連在外面牽老婆的手都不肯的男人。
說是不親，不過我卻也記得我還沒上幼稚園的時候，我妹還沒出生，我姐在外婆家給外婆帶，我爸媽就經常在晚上帶我去吃宵夜，一路上還跟我說：「你最好康，大姊最歹康，都沒有宵夜可以吃。」有時候我累了，我爸還背著我走回家，甚至為了偷賴在我爸的背上，我還會裝累，藉口要讓他背我。
一直到我跟我姐陸續上高中之後，我爸媽感情才忽然變好，培養共同嗜好，經常結伴一起打球、爬山，也一起聯手對抗我們這些叛逆期的孩子。他們兩個老的那時最喜歡講的就是：「你們都很會念書啊，北一女嘛，懂得看不起爸媽了」之類的話，導致我們更不喜歡跟他們溝通。一直到上大學和之後的幾年，家裡的小孩四散到外地讀書，大家的感情才忽然好像變得好了一點。
我是家裡第一個出嫁的女兒，當老公到飯店來迎娶我的時候，我跪下來拜別父母，那一剎那嬉鬧的氣氛立刻凝重了起來，我也無法控制地哽咽，然後眼淚就噗嗽嗽滾落，我媽早就跟著我一起在吸鼻子了，我爸卻一直拼命在壓抑著，我偶然抬頭著他，才發現爸爸的眼眶是紅的，這是不管怎麼壓抑都藏不住的情緒，等了好一會，他似乎準備好了，才開始對我們說一些夫妻相處之道，然後再幫我蓋上頭紗，把我交給老公。薑果然是老的辣，不管我再怎麼哭得厲害，爸爸的眼淚就是沒被我逼出來。而且到隔年大姊結婚的時候，我爸顯然是有了萬全的準備，連凝重的氣氛都沒有出現，大姊才一掉淚，他就立刻開始說起相處大道理，然後按照程序進行，感覺得出他模擬過很多次啊。
不過在我結婚後一個月再辦一場補請宴客的時候，他提前到了我的新娘休息室來找我，很少對我們感性的他，竟然拉著我的手說；「我的女兒怎麼那麼漂亮」，頓時我的心情似乎回到了一個多月前拜別父母的時刻，我感覺到父親對我的不捨，其實是忍了一個多月，到這個時候才藉由這句話傳達給我。要不是快要出場了被飯店的人打斷，我可能就得重新補妝了。
而在我懷孕還未知性別的時候，他自己也曾經說過一句：「生女兒真的比較貼心」。我自認為，這句話是他對我們三個女兒感到滿意的表達。三十幾年了，我們終於讓父親感覺到生了三個女兒不再是生命的缺憾。
不過生一個孫子給他抱，他還是更滿意了些。希望他會喜歡今年升格當外公的父親節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