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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歸於寂(下)

2008年01月27日
同歸於寂(下)

2008/1/17 人間福報副刊 | 作者:何美諭

我也好想成就這樣的「寧願」,讓流浪與其說是流浪倒不如說是逃離,逃離這滾滾紅塵之上。所以當我在現實的環境中承載滿滿的壓力時,我開始編織太叔公的流浪路線。

有時你來到熱鬧的城市。城市的夜晚比白日美麗,有許多的燈光,紅的、黃的、金的酘酘,這些顏色不停地在黑暗中閃來轉去,與戲台上華麗的道具和背幕,相互輝映著,於是台上的戲子也增添了幾分光彩。而台下,觀眾的叫喝聲掩蓋了鑼鼓。

有時你來到荒涼的鄉野,這裡的顏色就單調許多,白日,就是白,黑夜,就只是黑。或許因為周遭環境的單調,戲台上的一切反而更絢麗、更迷幻、更生生死死、真真假假。而台下,觀眾的叫喝聲依然掩蓋了鑼鼓。

不管城市或鄉野,那些眼睛看到的顏色,耳朵聽到的喧囂,你讓「它們」只是穿過身體,而不會在心底、腦裡作停留,讓顏色只是顏色;聲音只是聲音。所以每一個城市沒有不同,每一個鄉野也沒有什麼不同。

更多的時候面對的是,長長的一條路,看不到城市也看不到鄉野,此時你會沿途清唱,褪去華麗的舞台與衣裳,遠離群眾的叫喝與掌聲,此時你才看到最真的原形,一個漢子;聽到最真的聲音,一個女子。

每日每夜,將這樣的夢幻編進太叔公的傳奇裡,藉著對太叔公流浪生涯的美化,以安慰被封鎖在現實裡的自己。

或許,太叔公的事蹟,經過祖父輩、父親輩的口傳,早已脫離了真實性,每一個人在所聽來的傳聞上,添加自己的幻想,添加自己想流浪的夢。或許,我們這一家族的人在某些時候都有逃離的念頭。

從佛寺回來的那個晚上,我做了夢,夢見一條長長的山路,山路上有一群人,我是那一群人中的一個,落單的一個。本來是有一個女孩陪在身邊的,但我總是沉默,她只好與別人談天去。

一群人嘻嘻哈哈、快快樂樂地走著,有些人在高談闊論、有些人在商討事情、有些人在打情罵俏,有些人則在人群中繞來繞去,企圖進入所有的小團體。大家把氣氛營造的非常融洽。而我只是,看看樹,吹吹風,聽聽鳥鳴聲,或者撿幾片落下的花瓣放進口袋裡。漸漸地,我發現人們已經注意到我了,因為他們開始在我背後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風把他們的話帶到我耳邊,他們說我太高傲、太孤僻了。那個原本與我一起走的女孩,忙著向人們解釋說,我不是那樣的人,請大家不要誤會我。說得那樣急切,說得那樣可憐,我竟忍不住地對她大吼,要她不要管我的事,看著她被我吼叫後驚慌的臉,我自己也楞住了。好一會兒,我才緩緩地告訴她:「請不要同情我,真的不要同情我。」隨後轉身過去,走那又遠又長的山路,結果愈走愈快,離人們也就愈來愈遠了。

似乎走了一輩子般地長久,就要以為這條山路是永無止盡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間佛寺。而這佛寺竟是多年前一位朋友的出家處。於是進了寺門,想見她一面。寺裡的師父領我到後院,要我等候,那時我一直在想,該叫她的俗家名還是法號,心中還沒個定案,從霧裡走出了一個人,雙掌合十,風吹起她的灰色袈裟。我朝她深深地一鞠躬,眼前這個人彷彿不是我所認識的朋友,喊她俗家名或法號都不適宜。她淺淺一笑地問我說:「是否還在流浪?」夢到此就醒了。

醒來後,心中猛然想起,深山佛寺裡那朵白色的扶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