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cebook pixel code
緊急公告:因突發資料庫異常事件,故4/8~4/26資料損毀,如會員於上述區間曾於討論區發文回應,煩請重新發布,造成您的困擾敬請見諒

yagisu

〈霍小玉傳〉賞析

2012年11月12日
蔣防〈霍小玉傳〉賞析

〈霍小玉傳〉之所以精彩動人,和作者的寓言、精準、生動,能夠細膩的掌握人物心理的轉折,可以說是一個致勝的關鍵。譬如說在寫到李益在初見霍小玉之前,他又是充門面,又是刻意的裝扮,一意取得霍小玉的青睞,都暴露了公子好色的本質。而李益才下馬進入霍府,便急急要鎖門,可是當他聽到鸚鵡叫說:「有人來,快下簾子!」的時候,又不免對來到娼家心存疑懼,不敢入內,這顯示李益多疑、懦弱、不果斷的性格。所以後來他沒有勇氣違抗母命定親的安排,曾經兩次禁不住對霍小玉的深情所感動而立下誓言,卻又以躲藏、迴避的態度來面對霍小玉,並且對盧氏等妻妾嫉妒、猜忌等等,這都是李益重女色、輕情愛、多疑、懦弱性格的呈現。

相對的我們來看霍小玉,她以一位娼妓出身卻用情專一,明知道必須割捨卻一再戀眷、陷溺愛情的苦海,兩年不夠,希望再共同生活八年,即便之後出家為尼也心甘情願。後來又傾其所有、典當家財,一意的來尋訪李君的消息,霍小玉愛得太癡軟、太執著,當然也是種下悲劇的另一個原因。幸好我們說霍小玉還留下一個死後的毒誓,總算讓她稍微扳回一個剛烈不屈的形象。

她的重情愛相對的映襯出李益的重美色、輕承諾,甚至像是一些次要人物,譬如說崔允明、韋夏卿,以及另一位穿著黃衫設局巧騙、挾持著李益去見病中霍小玉的那位豪士,他們其實都代表著社會輿論對於霍小玉的同情,當然也就更加凸顯了李益負心的形象。我們說這對愛情結果來說是殘酷的,但是作者刻劃人物形象的鮮明飽滿、極端對照的藝術手法則是成功的。

〈霍小玉傳〉也寫出了當時任必由進士、婚必與高門的這樣一個社會風尚。我們知道唐代設科舉考試,進士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科,考上了以後就取得了作官的資格,在通過皇帝舉辦的志科,或通過了吏部舉辦的拔萃考試,就可以派任官職。李益就是循著這條途徑前程似錦,而再娶所謂五姓女之一盧氏為妻,可以說是那時候讀書人仕途發展的重要條件。所以李益後來作了高官、攀附高門,或許這就是他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在為了政治利益而結合的婚姻之外,當時能歌善舞、吟詩咏唱,甚至陪宿賣身的娼妓就常常成為這些進士們寄託情感的對象,像是霍小玉就是歌聲清亮、精通曲調的能手。只是唐代的婚姻制度重視的是門閥,講究的是階層的相配,例如在唐六點的卷六裡面就曾經記載:「所謂各從其類,而配偶之。」所以隸屬於教坊的娼家之女是沒有辦法被明媒正娶、迎入家門的。即便是在〈李娃傳〉當中的這個李娃,她也必須要在贖身多年,遠離故鄉居住一段時日之後,才能夠請媒人說合,最後才能和鄭生結為秦晉之好。所以進士和娼妓的相戀,往往是短暫的兩情相悅,一談到婚嫁,多半都不可能。因此我們看到〈霍小玉傳〉其實反映了唐代的科舉、官場、門第和娼家等習俗,可以說是釀成霍小玉愛情悲劇的因素。

此外,由〈霍小玉傳〉我們可以看到作者對於堅定愛情、矢志不渝的人的一種肯定,表現了對於弱勢者的同情。小說並繼承六朝志怪以來形和魂相離的一種續寫模式,所以當霍小玉去世以後卻能夠以離魂來和守喪的李益相見,那麼相較之下,志怪小說的文詞簡短,很少能夠對人物的個性、心理作深刻的描寫。〈霍小玉傳〉就不同了,它能夠用有所開展,用一種精練典雅、含蓄委婉的文詞,用較長的篇幅細膩的描摹,掌握了人物的外在和心理的活動,建立了所謂才子佳人的愛情模式。並且使得豪俠和愛情做一個結合,來烘托愛情,使得小說讀起來更加的高潮迭起、淒婉動人了。因此〈霍小玉傳〉代表了唐代愛情類傳奇的高度的成就。

補充:
〈霍小玉傳〉是一篇由進士和娼妓所譜出的愛情傳奇,是如此的瑰麗淒美,真是讓人驚嘆、讓人扼腕,也讓人為之低迴不已。難怪會和〈李娃傳〉、〈鶯鶯傳〉一起,使得唐代的傳奇進士與娼妓的題材受到了高度的囑目。

尤其是故事中情節的鋪陳與人物的性格是同步發展的,在種種的矛盾衝突中,主角人物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悲劇。比如說〈霍小玉傳〉裡頭,男主角李益在面臨求取仕途與遵守愛情諾言時所做的抉擇,就構成整個故事情節向下的覺察點。也就是在唐代的社會風氣、文化格局的籠罩下,李益為了求取功名而拋了霍小玉,違背了愛情的承諾,出現了所謂的「冷情」性格。「冷情」性格原來是用〈鶯鶯傳〉裡頭,張生對他自己的始亂終棄、薄倖負情的行為,所做的一個合理化的解釋。他託詞崔鶯鶯是個妖魅惑眾的尤物,因為自己忍性不足,所以不足以勝妖孽,因此只好冷情斬斷情絲。在〈霍小玉傳〉裡面,李益選擇了遵循社會倫理契約,而霍小玉卻堅守著感情契約,癡心以待、自苦自傷,在愛情的場域裡逐漸的陷溺向下,於是兩個人漸行漸遠,到了最後悲劇結局的產生,於是就成了必然。

此外,蔣防在描寫人物的技巧是值得我們注意的。比方說李益置金豐釣,私得佳偶,他派家僮去借青驪駒和黃金勒來充門面,以及描寫李益鄙夫重色的心理對話以及對話等等,這正寫出了男主人翁虛榮寡義的性格,這正好是和霍小玉的癡情重義形成一個鮮明對照。另一方面也顯示了中晚唐進士的浮華面向。

談到李益這個負心漢在蔣防筆下可說是一個可恨又可憐的角色,關於李益他猜疑善妒的性格,在舊唐書本傳裡也有類似的記載,說他少有癡病,多猜忌,傳聞中曾散灰於門戶之外,可見他對妻妾的刻苛、猜忌的情形。

另外在故事裡鮑媒婆這個角色的穿插也十分的活潑,她問李益一句:「蘇姑子作好夢也未?」是用蘇姑子借指李益,說我來為你介紹個佳偶,你事先做了好夢沒有啊?這不但點出了李益的心事,更由「夢」這個字衍引出了如真似幻、歡情入夢,預告著人生世情原本屬於空物,而霍小玉在走投無路時變賣紫玉釵,為老玉工所認出的一段情節,直指著物是人非。因此這個故事在文字、用情兩方面都見曲折。到了明代湯顯祖的手裡,經過了改編,就是我們現在所熟知的〈紫釵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