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出書《媽媽做自己，孩子就能做自己》的黃淑文最近四個月常南北奔波，為了見她20年前教過而8年前被判死刑的學生阿毅，進而當起志工老師輔導其他的服刑人。每回奔回台北，她就寫信給阿毅，每封都用限時掛號寄出，「唯恐太慢給出一個老師的愛，」「不管如何，我都不會放棄任何孩子，即使他是死刑犯。」很多人都曾因失望或覺得被傷害而動過念，想要放棄對人的溝通與付出。讀完淑文的故事，也許明早醒來，你不會再說，放棄。(編輯部)********我到獄中繼續當阿毅的老師文：黃淑文1993年師大畢業後我在台中一所國中任教。一年後調回南部，臨別前有個男孩阿毅送我兩幅漫畫，讓我大為驚豔。阿毅不愛念書，一提起筆畫畫時充滿自信發光的眼眸，讓我印象非常深刻。調回南部後，每次編地理講義，我總把這兩幅漫畫放在講義的第一頁，很驕傲的跟別人說：「這是我的得意門生阿毅畫的，在我的心裡，他實在很棒。」我特別留了兩本地理講義要送給他，心想，如果他知道我這麼看重他的畫，一定很開心，更加努力畫畫，說不定以後會成為一位傑出的畫家呢。雖然我惦記著這件事，但世事無常，調回南部後我突然大病一場，緊接著結婚、兩次流產，調校北上，好不容易懷孕又再度安胎、請育嬰假、辭職寫作，一晃眼，十幾年竟然就這樣過去了，等我開始打探阿毅的消息，才知道他在2005年被判了死刑。一種晴天霹靂的震驚，像一把刀狠狠劃過我的胸膛，望著保留阿毅將近20年的漫畫，淚如雨下。當時尚有24個死刑犯，我上網搜尋卻找不到他的名字，以為他早已被處決，忍不住在電腦桌前失聲痛哭。我多麼懊悔自己的愛給得太慢，為何我如此惦記、欣賞他的才情，卻沒有及時讓他知道？如果我離開台中後，持續關心他鼓勵他，阿毅的人生會不會改變？命運為何如此捉弄人哪!每年教師節接受專訪，我都會說起我對阿毅的遺憾，再多的懊悔和眼淚也無法換回一條年輕的生命。我告訴自己，如果生命可以重來，我一定要及時給出一個老師的愛。也許是老天爺聽到我的心聲，去年10月底，20年前的台中學生來探望我時竟然說「阿毅還活著」，這幾年都在南部的看守所。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夾雜著各種複雜的心情，一下子湧上我的心頭。我馬上提筆寫信，告訴他不管過去發生什麼事，他在我的心裡永遠是個愛畫畫的小孩，我把保留20年編有他漫畫的地理講義寄給他，請他再畫一幅畫送我，我一定會好好珍藏，就像珍惜他20年前那兩張漫畫一樣。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了兩週，終於等到他的來信。他說他一直記得我，對於過去所作所為讓父母師長蒙羞，深感無地自容，只能畫一幅菩薩送給老師，表達自己的懺悔。望著他畫給我的菩薩，我的淚水潸潸而下。如果可以，我願意陪他跪在佛前，日日夜夜向菩薩祈求，換來他生命的重生。和他通幾次信，決定南下去看他，隔著電腦視訊短短15分鐘的交談，我才知道他每隔一段時就申請優先執行死刑，他願意為自己的過錯負責，只求及早執行。死刑既然已經定讞，現在的他每天關在不到1.8坪的舍房，活著和死去有什麼不同？生活如果已經沒有希望，那麼活著的意義在哪裡？「一個死刑犯活著的價值在哪裡？」告別學生之後坐高鐵北上，我一路哭回台北，痛苦矛盾。下了捷運，馬上在車站寫了限時掛號信給他，我告訴阿毅，我教過他，相信他改過向善的可能，知道他絕對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死刑犯，無論如何老師都不會放棄他。我要他把自己當作一個修行者和創作者，在獄中畫菩薩懺悔，一方面唸佛修行，一方面鍛鍊自己畫畫的技巧，如果他畫一百幅菩薩，我就幫他編畫冊開畫展。說不定畫了一百幅菩薩後，心境就會有所改變。我請兒子用相機把他畫的菩薩拍成照片並做電腦修圖，或者製作成卡片，送給他的父母朋友、獄中長官和同學；我先生送他毛筆，推薦書單，給他畫畫的靈感；女兒親手縫布包繡上他的名字，當作他的生日禮物。我們真心把他當作自己的家人和孩子來關心，並從他所畫的菩薩解讀他的心境，幫助他自我探索。阿毅不只愈畫愈好，展現他一直沒被多栽培的畫畫天賦，也因為畫的菩薩細膩漂亮，贏得獄中長官的讚賞，請記者報導登上報。今年初，因緣際會下，我終於隔著玻璃窗看到他本人，橫隔20年的歲月，我們終於見面了，好多的回憶霎時衝上心頭不停地湧動著。看著他發亮的眼眸，閃動著淚光，我知道那是一個受到老師疼愛，知道自己受到肯定，努力想要重新活出自己的眼神。返北後我讀著他的來信，看著他謝謝老師給了他活著的動力，每天都專注在每一張圖，盡其所能完成作品，不再像以前只是麻木地等死，我的眼淚還是奪眶而出，覺得終於把一個愛畫畫的孩子找回來了。20年來，我惦記一個學生、保存他的畫，並不知道他往後會變成死刑犯。好像有一條命運的絲線，把我拉到一台生命列車，縱使乘客忽上忽下，我知道，最後只剩下我和阿毅兩個人面對兩個生命問題：那就是「他要如何活下去？」而「我要如何陪伴他？」究竟是內心不捨？不忍放棄？失而復得的珍惜？還是作為一個老師的天職？老天爺要我做的，似乎遠比關心一個學生還要多。有時，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有那麼大的動力，陪伴學生走過這段非常艱辛甚至連終點都不知道在何處的旅程。我告訴自己，如果我真的相信愛，就以身作則的陪伴他，彌補20年來的空白。除了每個月去探望他，每星期和他通信，幫助他整理過往，我也和他一起共讀，申請進入獄中當志工，重新當他的老師，陪他讀書陪他畫畫。四個月來，阿毅已經畫了二十幾幅菩薩。看著他透過畫畫找到自己的天賦、生命的存在感，我相信，用愛與教育改變一個孩子絕對是有可能的。一個人不能只是活過而已，就算他是死刑犯，也要努力活出自己的天賦，這輩子才算真正活過。我也嘗試和他的家人聯絡，想了解過去20年來，究竟什麼原因造成他走入歧途。但我了解愈多，就愈發忍不住想哭。《死刑台前的告別》作者大衛．道說：「從內心去了解一個人的坎坷，你至少有一陣子會一樣坎坷。」有一天，我為阿毅念佛，突然想到他所傷害的三條生命，也有愛他們的老師和父母，我崩潰大哭，久久無法自已。我許下心願，如果學生能有轉機，我要終生在監獄當志工，陪伴他贖罪並對社會做有意義的事，希望那三條生命在天上能原諒學生的過錯。上星期阿毅突然寫信給我，說他不值得老師對他那麼好，畢竟他是一個人人殺之而後快的死刑犯，老師為他做那麼多，怕會引起別人對老師的異樣眼光或排擠。我告訴他，老師一點也不需要他擔心，因為我已經坐上這台生命列車，就不會輕易下車。每個孩子犯錯的背後都有一個原因，用真心去關心他，喚回他內在的良善，不就是教育的可貴嗎？每一封寫給他的信，我都用限時掛號寄出，希望自己再也不會太慢給出一個老師的愛。不管如何，我都不會放棄任何孩子，即使他是死刑犯。我承諾阿毅，一定會陪伴他，直到最後。（作者為親子教養作家、知名部落客）＊＊＊＊＊＊＊＊＊＊＊＊＊＊＊＊＊＊＊＊＊＊＊＊＊＊＊親愛的淑文老師~~我讀了妳傳給我的文章內容後...心中萬分感動的...哭了~~o(〒﹏〒)o多情的人...總是特別容易因感情而傷我可以想像..妳在那段時間的心情該是如何煎熬及複雜...妳和阿毅..都讓我感到萬分心疼及佩服!!這樣的故事..讀來令人感觸極深我想....任何對的事..以及領悟都沒有太晚的問題上天的每一個安排...其實都有祂的道理淑文老師...妳已經做得很棒..很好了!!^^d因為妳的積極..持續給阿毅捎去暖流及好的建議我相信...即使是發生在他生命的終站他也因此獲得到更多的力量和對生命的感悟妳鼓勵他畫菩薩像...唸佛號...這些一定也都會洗滌去他身上的罪惡指引他往更正確的道路前去~~?(′▽`)?(′▽`)?人的行為..真的受環境的影響非常大一個信念的偏差...有可能成大惡..也可以是大善..良善的人長期處於劣勢..或邪惡的誘惑中也可能犯下濤天大罪....錯的不是人的本質...只是遇上不好的環境雖然..最後奇蹟還是沒發生在阿毅身上不過...生命可貴的不在”長度”而是”深度”相信最後這段期間...有老師給阿毅那滿滿的愛他的心..一定變得更從容..堅強及勇敢!!親愛的淑文老師...請原諒我這麼”搞威”...讀完妳分享的文章...實在是有話不吐不快妳，真的好棒...好棒!!^^d以下...是淑文老師給我的回覆內容~~碧馬麻，從妳看了我的書，寫了感想和回饋給我，加上臉書的留言，我感覺得出，妳是一個很關心我很熱情的讀者。因為妳最近才加我為朋友，我知道妳對許多狀況還不清楚，所以才寄這篇文章給妳看。這幾個月來，我也得到許多學生朋友和家人的關心，漸漸走出悲傷，現在我每個月到看守所當志工，一樣輔導死刑犯和無期徒刑的受刑人，就像當初我每個月去看俊毅一樣，這一切，冥冥中似乎有一種安排，也許俊毅就是那個引領我走入監獄的小菩薩，我曾幾次夢見他，每次他都過得很好，我相信他正開心的展開新的旅程，同時不忘從另一個國度為老師加油打氣。謝謝妳，妳真是一個很真誠也很用心的讀者，我感受得出來。謝謝妳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