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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gisu

地球的心跳

2016年11月27日
地球的心跳�廖鴻基 主編.幼獅文化

【山•虔仰】億萬年蜷縮在地底中心的神獸蘇醒,耐不住渾身灼熱擠壓,身軀不斷掙扎伸展,破殼而出成一處處隆起的山巔,各自俊秀壯麗。薄雲繾綣,掩住她的瞬息萬變,那是萬物仰望的神祕。

〈三月合歡雪〉陳列
太陽升至奇萊北峰的稜線上。
我回去山莊煮咖啡,時而抬頭看山。
厚厚地積在屋頂上的雪,昨天融化了一些後,有的來不及滴落而被夜裡的冷氣凍結成許多枝尖削的冰柱,高高垂懸在屋簷邊。此時則又開始融化了,先是一滴一滴地落,然後轉為快速連續而下,在陽光的照射裡有如亮麗的銀珠串,淅淅瀝瀝地在窗口的雪上響個不停。後來,有的冰柱整支掉落,碎片甚至撞到我的身上來,驚起在窗外漫步的金翼白眉。
這些臺灣特有的鳥,真是貌如其名啊;雙翼銀藍中泛著金黃,眉毛既白且長。牠們有時一隻、兩隻或是三、五隻,在堆疊至窗口的雪上與窗外不遠處的幾棵冷杉間來回飛躍棲停。牠們毫不畏懼人,經常自在地走到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尾部上下擺動,和我那麼近,使我感到莫名的歡喜。然而牠們卻無平常的熱鬧喧譁,而只偶爾低沉鳴叫,叫聲中似乎還透著些微的寒涼和寂寞。
我不清楚牠們是整個冬季都待在這個冰天雪地裡,或是在遷降之後最近才回來的,但牠們卻使我想到,對所有的野地生命而言,寒冬畢竟是相當殘忍的季節。在雪封的大地裡,絕大部分的生命是沉滯靜止的,有的甚或死亡了,如昆蟲;有的則長期睡在重雪下,將身體的功能降到最低,如箭竹、虎杖和高山鼠類,或者如一些鳥類乾脆出走他地。所有的動物和植物,都在大自然的寂靜裡感受著生存的嚴苛。
不過,春天總會來的。春分距此時只有十九天了。這些金翼白眉的低鳴和雪滴的聲音,或者也可能是一種和聲,一種生命的節奏吧。這和聲與節奏在冰雪上回響,和遠近不一的各個高山深谷相呼應,一起呼喚生機的重臨。
今年合歡群峰的春天也許真的來遲了。然而高山上的春天本就不是一下子來的。暖陽和冷風一再地交替著分別照顧和吹拂之後,雪層才會逐漸消融;然後梅雨到來,解凍的水緩慢地點滴滲入岩隙,冷杉和枯灰了的箭竹則開始萌出嫩芽,小草急速發葉和成長;五、六月之後,某些植物趕緊開花,蟲卵也已孵化,而我這兩天當中不曾見到的酒紅朱雀、鷦鷯、深山鷹、栗背林鴝等,則將呼朋引伴回到這青蔥連綿的高山草原上互比歌喉。

或許,這一切都是宇宙大地的祕密吧,是時序的祕密,風雲的祕密,大自然的祕密。
金翼白眉繼續在我的身邊走動,融化的雪更是不斷滴答著,時間的光影在雪地裡行走。一切都是美,都是令人安心、憧憬和快樂的秩序與奧祕。我喝了一口咖啡,抬起頭來,遠遠望見北邊南湖大山和中央尖山積雪的山頭附近,正有一絲薄雲浮走。

【山水踱步】
作者文字洗練、簡單、乾淨,恰如合歡山上三月雪景呈現的安靜與空靈。本篇選文為作者書寫於合歡山雪地漫步所見、所感,儘管文中描述的時間只有一個傍晚和隔日清晨,然而傍晚守候的是「一個雪中寒日索漠卻又輝煌的結束」,清晨則是「凝視這高山的日子如何悄悄地從那豐潤顏彩層出不窮的幽微湧動中走出來」。高山雪地上的動物、植物,是生態書寫的重要場景,更重要的是作者從現象觀察中獨到的體會與領悟。
作者也提及,雪地美則美矣,但是對野地生命實際上是嚴苛的寒冬考驗,「雪封的大地裡,絕大部分的生命是沉滯靜止的,有的甚或死亡了……有的則長期睡在重雪下,將身體的功能降到最低……或者如一些鳥類乾脆出走他地。」時間在冷冽的寒風中流淌,三月,平地早已開春,而高山的暖春還得殷殷期盼。
接著,作者想像,暖陽、寒風幾陣交替後,山頭雪融,水滴滲入岩隙,植物萌芽、抽長,高山暖季短暫,植物把握時機用力開花,昆蟲乘機趕緊孵化,季節的節奏在雪地裡、在作者腦子裡馳騁……這是高山的祕密,是作者的視野,也是大自然精深的奧祕。

【川•恩典】自天際垂落三千丈的長髮,扒疏成一條條沄沄蜿蜒的水,潺潺溪澗、涓涓圳渠、濤濤江河,沿途走訪的森林曠野、稻田農園、城市工廠,千絲萬縷的牽繫,是上蒼無私的給予,是水之湄生靈的生存依感。

〈清水溝溪〉吳晟
有愈來愈多的民間人士,熱心於溪河的復育工作,河川保育的呼聲,愈來愈響亮,已是共同的願望。但是往往一樁粗糙的水利工程,就會把熱心人士費盡思量護溪的成果全擊垮,河川生態未能改善反而加速枯竭。

【山水踱步】
一切人為的努力,不敵一場颱風的折騰,也經不起任何一樁混泥土施作水利工程的僵化摧殘。

【原•豢養】多大的創痛在她身上肆虐又止息了,大地之母遒勁的生命力,默默成長了花草樹木,悄悄茁壯了蟲魚鳥獸。芽萌蔥翠爭妍鬥豔,是大地的真心;竹雨松濤鳥鳴蟲嘶,是大地的魂魄。

〈臺灣紋白蝶〉凌拂
我輕輕伸手,把窗紗上羽化的臺灣紋白蝶托在指尖,牠掙破的蛹殼仍在我屋裡不知的某處留作印記,他日若偶意發現,一切原委因由只有我自己知曉了。方死方生,我要重新帶牠回到屋外的無垠荒野,空氣裡發散著花粉的香甜,綠葉的生青,菜園裡那麼大片的甘藍菜、高麗菜以及開了紫色小花的蘿蔔,大片的黃色粉蝶迎面飛來,蝶舞呼躍,飛竄著在田畦四處。生物網、食物鏈,我們被整個自然循環的律則所統治,緊緊的鎖鏈誰也不能脫身其外,小小的意外插曲,我完整地看完一隻小粉蝶的羽化,生命在巨大的狂亂裡獨自完成,那樣真實。我看著牠自我指尖飛去,所有的生命都一樣,孤寂與沉凝的美,生命在自身的悲辛裡鼓舞前行。

【山水踱步】
紋白蝶為臺灣平地尋常可見的蝶類,即使人車喧嚷的城市,只要一小塊綠地,一片草蔬,春風一吹,天候轉晴稍暖,便四處可見紋白蝶翩翩飛舞。

本文最動人之處在於作者對這隻紋白蝶羽化過程的描寫,呈現了生命無可免的掙扎與糾葛:「顛躓中有著戰慄,傾仆中有著欲生的堅持」。當羽化的這隻紋白蝶自作者指間飛回屋外的無垠荒野裡,作者感觸寫下:「小小的意外插曲,我完整地看完一隻小粉蝶的羽化,生命在巨大的狂亂裡獨自完成……所有的生命都一樣,孤寂與沉凝的美,生命在自身的悲辛裡鼓舞前行。」作者自一隻紋白蝶的觀察,寫下生命莫大的驚喜與啟示。

〈相思樹〉許達然
多年來,偶爾溫習山上那些讀書的日子。歲月壓不彎的相思樹愈老愈美,照顧更多學生了。從前年輕時相隔的葉,現在該已親密相連,陰翳更濃,情致更深。只是我綠不起來的頭髮已較稀疏,相思樹怕已摸不到了。

【山水踱步】
本篇選文書寫的對象是東海大學校園中聞名的相思樹群,以節奏頗快的文筆記述了人與樹情感上的、實際面的多層次關係。無數光陰,作者徘徊在相思樹林裡,朗讀、沉思、想像,甚或與相思樹問答對話,樹林子或含蓄、婉約、寧靜,或嘆息、抑鬱,或頑皮遊戲,樹林子當下的狀態,一一折射作者的心思與心情。
當一個人的生活中有群樹陪伴,又當一個人的生命能與樹林如此交集,有了情感,生態書寫的養分就此悄悄融於作者心底。不僅如此,實際上相思樹林把荒曠的山妝扮得更秀氣了,將喧鬧的外界與校園隔離,抵擋強風,使我們少吃沙塵,從辦公室看出去,相思樹就對我微笑,紓解疲勞,植物是生態生產者,轉化陽光能量,成為地球環境生態的最大支援。
本文作者的求學生涯伴著相思樹一起成長,及至畢業後留在學校工作,羨慕相思樹不必做研究、不必按上下課鐘聲作息、不必以書以學問為生活重心。一階段、一階段,離開樹叢的僻靜,踏入社會的風雨,這片相思樹林,遂成為作者生命中的一段美好回憶。

〈記──港都最後一塊溼地之死〉洪瓊君
1.當苦楝隨春風飄散紫一般的暖香漸漸蛻去之後,小鷿鷈開始在溼地中構築甜蜜的家庭。

2.整個夏天,這片草地和那群羊卻充分餵飽了我們這些久居都市的孩子對原始荒野的飢渴之心。

3.內惟埤溼地的魂魄是小鷿鷈,小鷿鷈走了,溼地便失去了大量動力,翠鳥、綠蓑鷺、黃小鷺和釣魚客也消失在這塊溼地之中,溼地正面臨垂死的荒蕪。
八月,推土機和運載大量泥沙的卡車訇然駛入,蟲鳥魚獸紛紛驚飛逃竄,只賸小白鷺在乾涸的土地上沒有明白一般地貪婪搜索最後的午餐!

4.野鳥進駐內惟埤,日積月累,創造了豐富的野地生命,也提供在大都會中窘迫生存的釣魚客、自然觀察者及戶外休閒者享用豐盛野宴的好去處──最後,所有鮮活的野趣結束在推土機和除草機之下,只賸冰冷的鐵籬和寂寂的荒漠野草。

回顧人類文明發展的軌跡,竟是帶領人們一步步走向與自然背道而馳的荒涼。
記得那些陽光燦爛的日子,我經常獨坐於草原中凹凸不平的石礫上,田青的綠,鬼針草的白及孟仁草的深褐被風吹的線條揉成濃烈的相思,這一片曠野連結了另一座小島,我的故鄉──澎湖,海天一色,山羊奔馳天人菊盛開的原野,原來土地才是鄉愁的根源。
當思緒越過鹹鹹的海風飄回這座城市,只剩下深深的寂寥。山羊是草地的魂魄,草地變成光禿禿的沙漠,山羊移棲他處,草地便死了;沒有水鳥而乾涸的溼地也宣告死亡。當時光不斷往前推移之中,人們將會遺忘這塊城市野地曾有的豐饒;內惟埤的歷史終將塵封於無人問津的史冊中,只有麻雀、荒地的野草和我,記得憑弔。

【岸•交會】彼時,縱身一躍投入未知的玄虛;此時,被命運之手送回海與陸的分界處,再見已是隔世。潮蟹水鳥、魚塭蚵架,生命的面貌總是令人意外,在水中、在風中,邊疆傳奇一次又一次往遠方傳送。

〈寂靜的航道〉林文義
我很快地走了出來,從進去到出來,不到兩分鐘,我的臉上是一片漠然,真的,否則我能夠怎樣?虛矯的感傷,廉價的憐憫與同情,對於這些受難的人們有什麼實質的助益?一點也沒有。我不喜歡這樣,這個茫茫的塵世,虛假的人太多了,放言空泛的知識分子多於螞蟻,我真的很不喜歡,更不能在內心容納某些用虛矯的淚水所凝聚的文字──那種空泛高遠得不符實際,軟性而黏膩的溫暖。
我們的車緩緩地走在廣闊的鹽分地帶上,蛋黃般巨大的夕陽正落向被染得一臉霞色的海面。我坐在車窗旁,將視線投向北航道的方向,遠方一排蒼鬱而朦朧的防風林;而我知道,澳內的漁船應該已經陸續出航,拖著長長白色的浪尾,通過北航道,到海峽去開始一天的營生。

【海•寓言】瀲灩的海上,人魚翻飛騰躍,謳歌用千萬年釀成的美意。不料,一種叫作「貪念」的毒素滲入,不過須臾,揉成海洋墳場,人魚停止歌唱。海神的復仇掀濤大浪滾捲而至,咆哮著:哪能容你玷汙我的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