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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gisu

秋天的墾丁

2017年11月21日
秋天的墾丁:恆春半島的自然生態觀察日記�杜虹.晨星

熱帶的呼吸
散步草原,白日的炎熱盡釋,明淨月色浸透全身,紅塵種種在此時都沈澱為胸間無限寧靜……。
這段時日,我其實也是不好受的。自小撫育我成長的祖母長壽辭世,我雖沒有流淚,但一股幽沈的不捨卻時時盤旋心頭,只是當我如此刻般獨自沈浸在大自然中,哀傷便彷彿淡了、平緩了。我相信,雖然生命中許多傷心的事都不會真正從心中消失,卻可以被好好收藏。山水於我,便是心靈貯藏室的延伸。
朋友帶走熱帶艷陽與海風的記憶,我卻在她剛離去的夜晚,呼吸著熱帶月光裡的清爽空氣。

紫背鴨跖草
紫背鴨跖草是生長於森林底層的耐陰性植物,四季皆開造型精巧的紫紅色小花,但最令我著迷的,卻是它的葉片。
採光罩下的中庭花園內,紫背鴨跖草正精神奕奕地鋪疊如毯,每一片葉子都在微光裡吐露寧靜的銀輝……。
自然造物,各有適所,人應該也不例外吧。

小小幸福
人與人之間,必須熟悉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如此自在地沈默相對吧。我們彼此都明白天地之美在對方心靈中的份量,所以只需陪伴對方安靜地走著就行了。

胖弟與小蝙蝠的邂逅
其實,我自己也是這幾年才學會尊重自然界中的捕食現象,但那種因為懂得,所以袖手的情境,並不等同於毫無知覺的冷漠。

秋天飛起來
為了等候鷹群,每個秋天我們都來這個亭子,尤其他為了紀錄旅鷹數量,更是天天報到,為什麼我們老是看到這植物的果實而沒看過它的花?想來花期恐怕很短,短到我們一不留神便錯過了。大自然就是這樣子,同一個地方你年年守候,還是能有不同於以往的小小發現。

奇異的紅雲滿天,水畔鳥影不斷,大隊鳥群離去必有部分返回,返回的鳥群又再集結,不死心地一次次嚐試南飛;往返的旅鳥交會,天空撒下幾聲嘎鳴,我的心緒隨秋天飛起,一切塵事都在思緒之外。

台灣欒樹
熱帶地區植物的蟲害與病變不少,一整片的大葉子受到感染時容易蔓延,分裂成許多小葉則可降低感染率。羽狀複葉,一舉數得。

台灣欒樹是一種對季節感應極為敏銳的樹:冬日乾旱的氣候裡,會脫去身上的葉片以減低水分蒸散;春來則嫩紅、新葉萌竄,滿枝鮮翠;夏末點點黃花綻於樹冠,風搖金雨落;入秋後黃花紅果同見於山林,為季節粧點氣息。這美麗的樹,是台灣特有種,也就是說:在地球上,只有台灣這個島嶼有這種樹天然存在。

度假的方式
浮水仰望夕陽裡的雲天綠樹和青山,忽然對世事有點領悟。因為在國家公園工作,常接觸到各類型的遊客,以往我和同事對來到國家公園卻留在旅館不出門的旅者,或遠道而來只盤桓一宿看場公園簡介即離去的外賓,總充滿不解,這趟意外的旅程卻讓我醒覺到:以往或許太侷限於「專業」的範疇中了,誰說來到國家公園就非得各處探看自然生態不可呢?愜意享受一段自在悠閒的時光,也不失為度假的絕妙方式。只不知我此番旅遊型態的改變,是否也反應出了年紀?

與好友共明月
不管他給吃什麼,我總覺特別味美,可能因他加了友誼調味。

「教我認星座吧。」我知道今天教他,他明天可能就忘,但那也無妨,為好友重複述說美麗星空,也是件愉悅的事。夜已深,冬季星斗正東升,偏斜的月隱不住那些明亮的星星,星光與月華相映,層層把人包圍……。我將滿天星座連了兩遍,又應要求說了幾則星座神話,然而在朋友以科學精神重重提問之下,神話都成了笑話。

山芙蓉
其實開車賞花也是不錯的。山芙蓉可說是秋日墾丁最明麗的花朵,雖說全世界只分佈在台灣,但在恆春山區卻是相當常見的植物,半島上的山村人家門前常有一棵山芙蓉大樹在秋天開滿花,也許是在開墾建屋時刻意留下的。有時山路小徑上轉個彎,在人蹤已渺的舊厝院落,仍能看見山芙蓉自開自落,頗具詩境。
山芙蓉一旦開花,要看不見它是不容易的,不過,可不要在陽光西斜後才去看它,因為日光一淡,它就開始閉合入睡了。

雨的草原
路,其實只是青草間的二道車轍。
疏雨敲窗,風過長草起浪,我們在雨的草原行車如行船,我慶幸我們開著一輛高底盤的車,而開車的人不是我。他在收割後堆捲成圈的乾牧草旁停下車,聽風、賞雨、看風雨中的青草。
看雨,我一向習慣登高台,總覺由上而下的視野才能空闊無垠,芊芊草原則適合充當雨的舞台;然而來到舞台的中央,才知是以往過於固執了。草原上看雨在遠處礁林間作畫,水霧如簾,一層濃似一層,漸遠漸迷濛,重重山林渺渺茫茫……。這樣的角度,雨多了幾分靈性優雅。「真不像墾丁。」我說。

雨後
使海水變色的是泥砂,山坡上、馬路邊那一塊塊逐次失去綠林的土地則是泥砂來處──當一片森林被砍伐,除了原來居住其間的生物失去生存棲所,裸露出來的表土也會隨雨水流入河川、匯入海洋。而一下雨海水就變色,影響所及也並不止於視覺美感或觀看者的心情,這些使海水變色的泥砂,最後會沈降至海底,覆蓋海中珊瑚,造成珊瑚窒息、魚貝失所,威脅珊瑚王國的存亡。

若論國家公園外,山林消失的狀況無疑更加慘烈(有一回風雨中自花蓮開車回墾丁,沿途海洋教泥漿浸染的場面令人怵目驚心,墾丁海域的黃濁度還算最輕),區外的山林濫墾也同時威脅著國家公園內的海域生態──因為河川,山與海血脈相連,陸地的每一寸傷痕,疼痛都由海洋一同承擔。
一條條蜿蜒匯入珊瑚海洋的溪河,一路流經多少個「管理單位」呢?

雨後的天空,深邃得像一道謎題,雨後的海洋,黃藍分明。

旅途
秋天的旅行,原只是在忙碌的間隙找個理由,藉旅途風光與一位朋友好好說說話。漁港的鮮美肥蟹只是這趟旅行的終點,而在去來之間,我已攬下旅途中的秋日風景,且與朋友共度了一段愉悅時光。

島嶼的美麗與哀愁
這四處的垃圾,反映出的是我們無法掩飾的遊憩水準。
濃艷霞光裡,看著遠方如畫山海與腳邊凌亂垃圾,我彷彿看見這個島嶼的美麗與哀愁。

凋落
在科學文字中,凋落物被定義為死亡的植物器官,包括葉片、枝條、花、果實及種子等組成,是森林能量流動及養分循環的重要路徑。這樣的凋落物,看起來似乎有些沈重,但若從「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自在飛花輕似夢」、「一川煙草,滿城風絮」的角度看,死亡的花、葉或種子便轉換成極具美感的動人畫面了。「角度」二字,讓天地間事,有著懸殊如正反兩面的可能。

月橘往事
隨著歲月的推移,我早已遺忘病人的名和姓,也與林老師失去聯繫,但這段往事卻與月橘花香交織,在記憶底始終清晰。或許,林老師並不知道她有一位學生,對這件往事如此牢記;也或許,林老師當年並不存心教導我做人與做事,而流水浮萍,在生命與生命交會的過程中,因緣成就。
月橘花香令我想念林老師,而每當我想起林老師,心底便有花香湧溢。

空地
直到有一天,長官突然發現草海桐的野氣亂了庭園章法,於是一天的功夫,草海桐被截枝斷葉成光禿矮籬,並被大舉挖根縮窄地盤,庭園豁然開朗,陽光暢快奔躍每一處角落。

這最平常的陽光,改變了空地生態。土壤中富饒的種子庫開始一場不顧後果的競爭。
土壤中盡是各種植物的種子,除非環境改變,否則任何困阻都擋不住它們生長、繁殖的決心與行動。
果然一個月後,院中空地又是滿目欣榮。

種子需要充足的日照才能發芽,在陽光被擋在草海桐葉叢外的年月裡,這些生命都在土壤中耐心地等待萌發時機。
如今陽光來了,土壤中的生命爭先恐後自休眠已久的種子裡蛻蹦而出,直衝人心……。哎!何必插栽嬌貴的奼紫嫣紅呢?如果我們懂得欣賞生命,那麼只要給空地一點自由,就有機會閱讀土地的奇蹟。

樹頂光陰
雨來了,我反正無處可躲,乾脆張開嘴與綠色植物一同迎接旱季甘霖。
我一向不是個忙碌的人,但也不曾這般徹底清閒,閒到可以靜看光陰的移轉,閒到公事私事情事都上不了心……。我不覺輕鬆的笑著,在老師架設的高塔上,承接陽光雨露,宛如一株著生植物。

檸檬香蜂草
夏末到田尾旅行時,看見花店裡一叢爽心的綠意,那泛著綠光的葉片令人感到生命的活潑喜悅。搓揉葉片,滿手清涼檸檬香,看名字,是檸檬香蜂草。

我重新更正栽植之道,但同事的香草還是愈來愈憂鬱,我的這兩株倒是日勝一日蓬勃。原因再清楚不過,因為我有換盆而其他人沒有。原本生意盎然的香草在狹小的盆中,很快便將土壤中的養分耗盡了。養花原得有閒情與殷勤,而鬱悶的心,理不出活潑的花草。不知哪裡可以買到塑膠做的抗憂鬱香草?

關心
經驗告訴我,成全他人的關懷比讓他人理解你、支持你來得容易。我明白他是好意,若他一個人獨自散步,他也許會感覺孤單無聊吧?我們總難免以自己的想法去看待或關心別人。

對於我們所關心的人,還有什麼比支持他走他想走的路更重要?

寧靜的戰場
綠色戰爭安靜激烈而自有章法,但人類的活動卻不經意地擾動著這自然的章法;隨著人們開墾的腳步,一些善藉人類助力開疆拓土的陽性植物(如銀合歡),已成為最優勢的競爭者。但在無人為干擾的森林中,各種原生植物固守著族群領地,這類植物是毫無插足餘地的。
季風暫歇,葉落有聲,當我停下解說的言語,森林群樹在生生死死之間,仍然一片寧靜。

咖啡的滋味
「睡不著,看書寫稿不正好?」
她說得愜意。怎奈在肢體疲累而意識清醒的深夜,唯一的結果總是輾轉反側地在記憶底翻箱倒櫃,偏偏這樣的時刻,歡樂的記憶多已睏倦,一一浮現的,多是平日不願重提或刻意收藏的往事,舊思一起,入眠就更難了。

尋常星夜
在日夜遞嬗、四季流轉間,天地時有大美,只是我們常不經心地錯過了。

黃菊
一個星期過去了,其他各色花朵非枯即萎,唯有黃菊依然鮮亮,花序中央蜷縮的新花漸次舒展,瓶花更見燦爛;十天過去了,黃菊仍無褪色與枯萎的打算,同事們開始驚訝於它的保鮮能力;二個星期之後,黃菊依舊在瓶中端莊肅穆,我惋惜這麼好的花竟被視為喪葬與草賤的象徵。玉瑩卻說:就是因為端莊肅穆又耐久,才被用在喪葬上吧。
三個星期之後的今天,我清理掉花色已褪的黃菊,明白了象徵之外的菊的本質。

琉球來的貝殼
至於琉球的貝殼與墾丁的貝殼之別,其實只在於人的想法。生態系統無國界,人們都生活在一個由大氣層保護的地球村中;而對今日的旅人來說,旅程也早已無疆界。

秋去了
落山風又吹緊了,秋天也到了最後。
每年秋天到了最後,墾丁的欖仁樹葉片便轉紅了。車緩緩行過生長著大片欖仁樹的熱帶海岸林路段,一片紅葉恰巧飄落車窗上。
我在海邊停車取下卡在車窗上的紅葉,心裡對秋之將去,有些不捨。我知道秋去後,風將更吹更狂,大地會愈來愈蕭瑟。
風裡的海邊,每一道浪都似長了水霧的白髮,白髮逆風飄揚成一片迷茫。我背風向海而立,時時不能穩住腳步,而在步履踉蹌、散髮鼓衣的狼狽之中,心底卻品味出一種精神上的解放。風,吹吧,吹吧,再吹吧。不吹夠這樣的風,怎能懂得墾丁?半島上的生態與人文,都受這風絕對的影響。閉上眼睛聆聽風的呼嘯,那山海間的嘯音,是半島最道地的歌吟。
海天蒼漭間回思這一季,不禁自己笑了起來──真是個美麗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