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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個小雨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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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好想飛

2009年07月30日
公開
10

想飛──一個博士生自殺的故事< > 淒厲的吶喊聲,破門而出,毫不止歇的病房裡四處迴繞,周而復始的,又斷斷續續的,時有時無,聽來毛骨悚然,高低音切換,我聽得不太清楚,很努力才拼湊出其中一句話:「還我兒子來,還我兒子來……」 每一次病發,阿春姐總是使勁的地上打滾,高聲吶喊:還她的兒子,我剛來醫院報到,根本不明白誰搶走她的兒子?為什麼沒有還她? 「她真有兒子嗎?」 「為什麼要人還她?」 護理長冷冷回我一句:「死了。」 死了? 好懾人的一句話,為何死了? 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調查,終於查出蛛絲馬跡了,阿春姐沒有說謊,她的確有個兒子,留美的,取得博士學位,本來鵬程似錦,可惜…… 她的故事該從這裡開講,前年的春季,兒子告訴她正在趕寫論文,即將完成,等口試結束便可取得學位時,阿春的臉龐露出了愉悅的神情,心想,多年來的辛苦,總算快有了回報,再等一等,不會太久的,這天真的快來臨了。 兒子衣錦還鄉時,也是卸下重擔的時刻,她想享享清福,最好兒子趕快生個兒子,好讓她含飴弄孫,想到這兒,阿春忍不住笑出聲來。 當天,她準備了三牲酒禮,四果供品,在祖先牌位前點燃了三柱清香,口中唸唸有詞,感謝祖先們的庇佑,讓子孫有了光明前程。 光明前景? 對的,前途好光明。 阿春愈想愈樂,看來拜一處是不夠的,她到市場買了更多供禮,騎著單車繞著小路到了隔壁村的佛寺,村子裡的三山國王廟,市區裡的關聖帝君廟,山上的天公廟拜祭,靈驗的陳靖姑廟,普陀庵,淨光寺,幾乎全縣的寺廟全拜透了,她心想,如果沒有意外,兒子下個月就會返國了。 盼望的時間總是漫長,昨天與今天之間彷彿三個月,阿春度日如年等待兒子學成歸國,偶爾一個星期會打上一通電話了解進度,兒子都回她快了、快了。 阿春逢人就說:「我兒子快當博士了。」 「不是當,是取得才對。」村長伯修正他的話。 「當它那麼多,都一樣啦。」 的確都一,一字之差,根本阻擋不了阿春的歡喜,樂在寫在臉上。 一個月很快過了,阿春心想應該取得學位了吧,當天晚上,她隱忍住睡意,終於撐到兒子在美國的清晨了,她撥了一通長途電話給兒子,可是無論怎麼打,就是沒人接,又試了幾回,還是沒有人接。 「怎麼睡這麼熟?」 從來沒這樣子過呀,阿春不由自主的有些不祥之兆。 一語成懺,兒子的確睡熟,而且長睡不醒。 那一夜,在美國的兒子走出了西雅圖的家,在冰冷的風中散步,瑟瑟的涼意,一股腦的往裡竄,他又折返回公寓,電越過他家的樓層,直達頂樓,他打開安全門,站在邊邊凝望,他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包煙,他點了一根,白色的煙霧緩緩飛升,他吞雲吐霧了幾口,眼中無神的望著遠方,長吐了一口氣,扔掉煙蒂,他伸手把手提袋中的物品全取了出來,其中一張是遺書,平整的擺在地上,用一塊磚壓住,爬上屋頂圍牆,把手攤開,做出飛的姿勢,便縱身一躍而下了。 砰的一聲,整個身體摔在一輛箱型車上,壓出一個人形。 隔天清晨,大約五點多鐘,一通急呼呼的電話,像催魂使者狂扣著,阿春睡眼惺忪醒來,翻譯透過電話告訴她,兒子自殺身亡的消息,她的心防完全碎了,嚎啕大哭起來,口中喊著便是那句話──還我兒子來。 兒子留有遺書,這麼寫的:「媽媽,我好想飛,但一直飛不起來,最後我用飛的方式結束了自己,請求原諒,你的願望我替你圓了,博士取得了,畢業証書可以拿到,這些年我真的很辛苦,累了,很想睡個長長的覺。」 事件發生後沒隔多久,媽媽便住進了精神病院,一直到我遇見了她,才從護理人員口中聽見這個故事。 我是負責她的心理治療師,定期的把她從病房請了出來散散心,到診間聊聊,就這樣我宛如裁縫師,把零零散散的碎布,拼出了大花布,我終於在凌亂的思緒裡找出故事的大約雛型。 她與所有的父母一樣,對孩子有期待,希望他名列前茅,出國留學,得了一個好學位返鄉,從小他便被安排一切生活,幾點回到家,幾點吃飯,幾點洗澡,幾點讀書,完全照表操課;星期一至星期日都有課程,周一小提琴,周二英文,周三繪畫,周四作文,周五舞蹈,周六數學,周日理化,時間排得滿滿的,連喘息都難,她常告訴孩子,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孩子全聽進去了,非常用功圓媽媽的夢。 阿春的兒子有許多玩偶,那是儘有玩具與伙伴,左右手各拿一仙,便玩將起來,他也有許多機器人,用搖控器操弄著,左轉右行全數由他,這與他自己太相像了,他的生活就像沒有生命的傀儡人一樣,一條線牽著他的人生組曲。 阿春的兒子最想約個朋友出去玩耍,像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到河裡戲水,到野外扔泥土,到溝渠裡捉魚,山中採果……。 「不行!」 這是阿春的唯一反應,她認定孩子的責任就讀書、寫功課,考試得第一,心裡想的,口中唸的,全是那一科一百,那一科九十九,別人聽來乏味,她可喜不可抑。 他常一個人站在自家的陽台,遠望一起上學的同學、朋友打球,玩遊戲,我只能在讀書之餘,偶爾出來透透氣,看人家打球,可是如果觀賞的時間太久,媽媽就會馬上阻止,拉開嗓門嘶啞吶喊他回書房讀書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小學畢業了,媽媽安排進入一所升學率極高的私立中學,高中順利考入第一志願,大學畢業後,馬不停留美深造,不到二年取得碩士學位,直攻博士,很順利的按著媽媽的夢想前進,結局卻是跳樓自盡。 媽媽的設局原來是陷阱,一步步讓他掉入其中。 阿春在病房裡一想起心肝寶貝,罪惡感上身,兒子三番兩次告訴她快要喘不過氣來,淹到鼻子了,呼吸困難,她都置不理,未當一回事,以為只是單純的過敏症,服服藥就好了。 或者根本視之為無病伸吟,亂講的。 「再這樣讀下去會死人的?」 「亂講,不讀就沒有飯吃,死得更快。」 兒子斷斷續續吐了好幾次苦水,都被阿春的棉花掌檔了回去,兒子也就斷了機會了;有幾次,他欲言又止,把話更生生吞了回去,反正媽媽不愛聽,也聽不懂,說它幹嘛。 本來天真活潑的孩子,從此悶悶不樂,生活變得很公式化,上學、放學,回家、洗澡、作功課,考出好成績,單調中帶點無趣,媽媽把所有的期待全放在這個獨生子的身上,壓得他完全無法喘氣。 阿春的兒子開始學會隱忍壓力,把壓力箱打開來,一次又一次的壓力往裡裝,但箱子終究有尺寸的,一年,二年,三年,終於滿溢出來,像洪水一樣,四處流竄,直到受不了。 生不如死? 我終於弄懂它的意思了,當一個人覺得死了比活著更快活的時候,自殺的陰影便隨之而來了。 好久沒去看阿春了,明天收拾一下行囊,帶點點心,想去看看她。

無言──最後一名的省思

2009年07月30日
公開
10

無言──最後一名的省思< > 寒流來襲的那一天,冷風逼人,我瑟縮著身子,一個人閒晃在夜市裡,全身包得緊緊的,脖子圍上一條圍巾,只露出一雙眼睛,風呼呼吹著,還夾帶絲絲小雨,我一個攤位晃過一個攤位;突然有一個身影,從我的眼前悄悄滑過,我靈光閃過,辨出他是我的小學同學,我拆下圍巾,吸一口氣,聚在丹田,聲音在喉嚨轉了三圈停了下來,欲喊又止,而理由是我忘了他的名字了。 同一時間,他也認出我來了,熱情的走向前喊我一聲同學,叫出名字,我羞紅著臉,支支吾吾,半响說不上話來,他替我解圍:離開學校太久了,很多人的名字都不記得了,接下來這句話我便有些難以招架,他說成績不好,被忘記也是應該的,這話很酸,帶著醋意,嗆得我更加抱歉,鼻頭有些酸楚,我費盡唇舌想解釋一番,他已插開話題,聊起了生活種種,之後帶著他的一雙兒女沒入了人群之中,留下一堆問號給我。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一時無言以對。 最後一名為什麼等同於我對他的殘留印象,真的有些模糊,難以回憶,許是時光久遠事,記憶散漫,無法聯結,必須像拼圖一樣,一張一張把它湊了起來,才能了解始末。 我潛進記憶的盒子裡,終於有些蛛絲馬跡了。 為什麼會忘記呢?難道真的人老了之後記憶全打折了,抑或真的如他所說,他是一個不被人記得的人,想著、想著,一疊舊有的記憶全湧了出來。 對了,他叫最後一名,某一年之後便成了班上最沈默的無言者,每回考完試,他便成了木頭人,呆望天空,心中有很多懸念,我猜許是考不好,怕挨罵,更怕最後一名;發完試卷,明白分數,知道名次,老師按例的在背上貼一張斗大的標記:最後一名!沿著街道筆直的走回去,他總是默默的,不發一語,頭低低的,眼眶泛著淚,快速前行,直到進了家門才放聲大哭,這大約是我對他最深的印象,以至於這一次在夜市見著他時,第一個浮掠而過的印象竟是斗大的最後一名,它宛如一座巨大的霓虹燈,閃爍烙印,磨滅不了,它取代了他的名字,成了記憶,他叫什麼名字,最終還是喚起不了。 時間該回溯到小學三年級,第二次月考後發完考試卷,公布全班的分數,老師用非常不屑的語氣嚷著:「你……又…最後一名」;老師說話的聲帶怒,聲音略揚,恨恨的,面露凶光,惡狠狠的雙眼,一直在他身上游移,突然嘶吼開來,音量大得嚇人:「你到底有沒有腦袋?誰把你生得這麼笨?」考試卷像鏢一樣射了出來,老師使力的在一張25開,也許更大一些的白紙,用粗獷的筆跡寫下了四個大字,黏貼在制服背上,字有如朱紅大印戳上去的,我偷偷瞄了一下,寫的是:「最後一名」,老師要他站在講台上大聲唸了三遍,手一比,命他滾出教室,跟上路隊,並且敲著他的頭命令道:「不可脫隊,回家爸媽都看清楚了才能撕下來」,他被突如其來的舉措嚇著了,怯生生的點點頭,非常聽話,照著做,沒有一點反抗,也不辯解,那一天,我記得他把帽子壓得低低的,頭垂喪得像天鵝,看著地上,快步趕回家,開始只有一、二位小朋友好奇盯著看,後來便多了幾個,最後變成了一大群,瞪著大大的小眼睛,對準他的背指指點點,似懂非懂的唸著那四個大字,一年級的新生不解其意,幾個孩子一齊討論著,什麼是最後一名?最棒的?還是最差?高年級學生老早笑歪了腰,大聲嚷著,狂笑不止,還編了一首順口溜,一路唱著。 小朋友起哄,嘶啞的唱著自編的〈最後一名歌〉,人人唱作俱佳,樂不可支,他的頭像洩了氣的皮球般愈垂愈低,一直到低不下去為止,帽子遮著臉龐,我不確定他哭了沒;終於到家了,他快速撕下背上的大字報,扔進糞坑裡,再拾起石頭,忿恨的把它擊沈,噗嗵、噗嗵聲不絕於耳,糞花四溢,紙終於被擊中慢慢沈了下去,他猶如一位勝戰的將士,露出淺淺的得意一笑。 最後一名,儼然像魔咒一般,如影隨形,上一次最後一名,這一次還是最後一名,下一次應該也是,他便有些惴惴不安了,每回發完成績單,背後便多了一張羞辱的紙條,他依慣例默默往前走,一句話也沒說,一把鑽進茅坑裡,脫下衣服,撕去恥辱,再用石頭恨恨的把它擊沈。 下一次月考,依舊最後一名,預言的鎖碼沒有解套;早有一群以他為樂的人,每個月都在等待這一天,準備取笑他,可是這一回,路隊出了校門,他便一溜煙失去失蹤,我從頭找到尾,來回數遍,硬是不見人影,這可是天大的事,一種不祥的預兆襲上心頭,他會不會想不開?這麼小的年紀應該不會吧?誰能保証?萬一,怎麼得了?我自顧自的胡思亂想起來,明明知道這是瞎猜的,但又怕是真的,總之心亂如麻。 我把憂慮彈進一個要好同學的耳朵裡,他也覺得事態嚴重,我們便悄悄脫離路隊,當時我是糾察隊,專門糾舉不守規矩的人,但這一次我可不想守規矩,用力一拔,黃色臂章應聲拆了下來,塞進口袋,用參加百米比賽的速度彎進眷村窄巷中,這是我認為唯一可以脫逃的捷徑,再往前走是一座小山丘,上了階梯便是忠烈祠了,肯定他是沿著這一條路,從溪流折往麻竹筍園返家的,那是一條最隱秘的路,重點是可以直達他家,不會被發現。 小徑是我與他偷偷出遊的密道,唯獨我了解此一路徑,我不加思索的加快腳程,半走半跑的,終於在溪邊追上了一個人踽踽走著的他,身影有些孤單,這條路少有人跡,他放慢了腳步,在三角洲停了下來,向四周凝望;這是一處兩河與另一河交會處,魚蝦鰻鯰最多,下雨天或者颱風過後,我常與他穿過密密的麻竹林來到三角洲垂釣,河中有條天然水道,淺淺的,舖滿鵝卵石,可以走著過河。 他把書包橫著背,身手矯健躍下了水,站在淺水處,彎下腰,拾起石子,往河中擲去,拋出一道美麗的幅線,他再度彎下腰去,拾起另一粒石子,奮力飛擲出去,幅度依舊是美麗的十一漂,這一刻,我清楚看見背上那張醒目到有點礙眼的朱紅小紙早被他扯了下來,放在河岸旁凸起的小丘上,他繞著它轉了幾圈,突然撿起了來,用力撕成碎紙,在嘴中猛啃,忿恨的吐向河中,隨波逐流了。 這一幕有夠震撼,他一直是個溫馴的孩子,無論在家或者學校,都是如此,很少與人相爭,這一刻我才了解,他心中一直很糾葛,心事無人可說,欲言又止,他把心事往裡吞,怪不得話愈來愈少,人愈來愈沈默,最後成了有如啞巴的無言者,以至於與我們漸行漸遠,有些陌生了。 我遠遠注視著他,突然的,他跪了下來,雙手緊緊握拳,猛力扣擊泥沙,發出野獸一樣的狂嘯聲,非常恐怖,他搖晃著身體,捶著胸,狂暴不止,之後發出低鳴,一直反覆抽泣著,半小時後,靜了下來。 我想走過去安慰,但卻彷彿中了定身術,移動不了,我決定不再往前,靜靜的看他離開,直到身影彎進竹林裡,消失在暗色中,此刻我的涙已沾濕衣襟,止都止不住汨汨滑了下來。 看樣子他的心一定在淌血? 我想起他在釣魚時,很慎重的告訴我的一句話:「大人都是騙子。」 大人都是騙子嗎? 我真的不清楚。 他還這樣問過我:「為什麼成績的,什麼都對,成績不好的,怎麼做都錯?」 我依舊不會回答。 大約是河邊的那一幕太過懾人了,無力消化,便悄悄把它鎖進心靈櫃子裡,不想記憶,或者根本想把它忘了;本來該全忘了,卻又在夜市的偶遇中憶了起來,像水銀洩地般全盤托了出來。 他還是最後一名嗎? 從他燦爛的表情中,看得出他的自信滿滿,我大約已經知道答案了。

王者之痛──第一名的魔咒

2009年07月30日
公開
7

王者之痛──第一名的魔咒< 摘錄自《想飛:教出會生活、懂生命的孩子》一書> 高材生? 初到精神病院,還沒有熟悉環境,就開始有了迷惑了。 首先,這個稱謂便吸引了我,為什麼是高材生,它是同仁間取笑的話,或者他曾有過一段輝煌的歷史;我把病歷調過來仔細研究,還是看不出端伲,除了用藥的資料之外,什麼也沒有寫。 第一眼見著他時,感覺的不是高材生,而是高大人,近一米九十公分的身高,簡直鶴立雞群,莫非這就是高材生的理由?不可能的,高大與高材太不相同了,我的迷惑一絲未減;我天天來回病房,可以好好端詳他,的確特別,眉羽之間有股神韻,透著氣質,很有書卷味,但卻憂憂傷傷的,他習慣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蹲坐在病旁的一角,仰著四十五度角望天,口中發出啐啐的低吟。 他會冷冷的笑著,這大約是所有精神病人的症候,但他的笑多了一股滄桑,心不及防的插入我的胸口,陪著他一起低迴。 「笑什麼?」 我總是不回答,逕自笑著。 靠他太近,他會做出防衛的動作,讓人不寒而憟。 也許是病了,或者藥物副作用,他的手腳常抖個不停,樣子很怪,在他俊俏的臉龐中,透著愁緒,眉頭好深彷彿上了幾道鎖,除了吃藥物之外,他從不與人打交道,黃昏時候,醫療人員一個個下班,便是我與他的談心時,初時我總被拒於幾尺之外,他畏懼醫護人員,包括了我,可是我並不死心,仍夜夜探訪,即便只說上一句話,我也甘心。 我知道他喜歡下五子棋,而且有一定功力,護理人員全被他打敗,有一夜,我試探性的問他:「想下棋嗎?」他思索一會兒,點點頭,我們便擺上了棋譜,開始對坐嘶殺起來,白子與黑子在方格子的線上攻防,你一子我一子的,竟分不出勝負,這一次我用餘光看見他偷偷笑了,而且並非冷笑,是一種真實的愉悅。 「棋逢對手!」 突然從今口中溜出這一句話真有意思,我不明白其意,是否是沒有人勝過他,而這一次是唯一例外,有一個人可以與之打成平手,把圍棋板子擺得滿滿的,他愈下愈起勁,一點也不輸,那一夜,我們下了一盤快意的棋,真是棋逢對手。 之後,他便常常找我下棋,心事卻依舊設防。 護理長眼見我夜夜私闖,替我擔心起來:「你認識的醫護人員都被他打過,你不怕?」我倒不知道這件事,現在知道了,當然怕,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何是好?護理長提點了我:「他還喜歡武俠小說與古典音樂,你看著辦吧。」 武俠小說,嗯,我喜歡,這不難,古典音樂不太懂,很難,於是我先引著他走進武俠世界,他的心防在一次次的攻防中我被戳破了,開始願意與我坐在病房裡一條長桌上聊了起來。 他愛讀武俠小說,而且讀了不少,對於角色有他的深入思考,一開口便是行家,他問了許多怪問題,比方說,最喜歡誰?最怕誰?答案讓我眼睛一亮,周伯通是他的偶像,理由呢?悠遊自在,大智若愚,演活自己……我明白這些全是他深藏於心的圖騰,他一直希望如此自在活著,更確切的講,周伯通是他的原形,而他最怕的人則是一心奢想武林盟主的令狐沖的師父,為了這個目的,他可以做盡壞事,武林盟主某種程度上太像第一名了。 在武俠世界中我們談了更多,他們潛意識流的方式,慢慢吐出一點點秘語,我漸次知道一些,把它當成拼圖一樣拼了出來。 古典音樂並非我的最愛,這一部分我得做足了功課,才敢與之對談,可是一談便上了火,我自己也迷戀上了這有味的音律,在病房中唯一可以使他燦笑大約只有古典音樂了,每回我扭開韋瓦第的《四季》,他的笑便沒有停過,淺淺的,像遇見老朋友一般,不慍不火的流露著真情,他親口告訴我:「很久沒這麼開心了。」自從當學生,要考試以來,笑變成了奢侈品,一張撲克臉,不笑就是不笑,但是古典音樂裡的巴哈、韋瓦第、德布西,卻使他頭兒微揚,隨著節拍輕輕舞動雙手,哼唱旋律,狀極開心。 之後,我便對他愈發認識了,他是一流高中的畢業生,第一志願考上醫學院,第一名對他而言,有如探囊取物,容易得很,隨隨便便就是一個第一名入袋,萬一考了第二名,一定有人會認為例外。 對照他在學校的風光,而今在醫院的景況便有些悽愴了,醫學院畢業,有醫生執照的他,本該是醫生的,但卻成了病人,為什麼? 我開始像偵探一樣,夜闖病房,一點一滴找出蛛絲馬跡,夜裡的私會讓我有了一些收獲,我發現他家有一位第一名狂,瘋狂的要求他要勇冠三軍,成為風雲人物,他不辱使命的為母作嫁,完成任務,小學至高中共有十二年,沒失手過一次,統統第一名。 他是名副其實的第一名,但也為其所害,壓力徒然增加,不再第一名時,竟會失魂落魄,渾身不自在。 上了醫學院,他還是努力求取第一名,可惜臥虎藏龍之處,豈容撒野,第一名變難了,他的心也累了,終於躲進精神病院裡減壓。 按照他的說法,除了讀書、考試之外,他的生活貧乏得很,禮樂射御書術全無,遊山玩水全空,風花雪月難得一見,他日日夜夜按表操課,就為了一個虛假的第一名。 「好苦。」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口中聽見的心事,可是連這句話他都說遲了,他的確很苦,但卻無人看得出來,那便更苦了;第一名等同於站在聖母峰頂,他卻只著薄衣一件,風勢強大,天寒地凍,他全身打著寒顫呀。 他告訴我:「如果學音樂,就不會是病人了。」 多刺人心肺的話,在冷風中冷不及防的射了出來,聽來傷感,我好想告訴他:「如果不習醫,你會個好音樂家,天天仙樂飄飄,醉在夢裡。」 如果不要第一名,也許他也會是個好醫生?! 我這麼猜想。 好幾回,我與他心力交瘁的媽媽,在小小的,有些凌亂的診間,談起如煙往事,每一回,她都會發出長長的一口氣,幽靈似的飄盪在空中,配合一句句後悔的音調,長長的,帶著愁,鑲著哀傷,的確如此,她一直很懊悔,重複叼唸著:「如果人生可以重來……」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 我懂她的意思,便更加愁滋味了。 它,本來是疑問句,聽起來愈來愈像否定句,人生真的無法重來,它是單行道,一點不由人。 昨天,我再度回醫院看他,十八年了,他還住在暗無天日的病房裡,應該不會出來了,我們在會客室聊了許多,霞光初露我才走出了醫院,那一刻,我有了這樣的感傷。

當教授是小偷──語言暴力的省思

2009年07月30日
公開
10

當教授是小偷──語言暴力的省思< > 車子熄火悄悄的停在斜坡的轉角處,他從車子裡探出頭來四處張望,確定四下無熟人,發動油門再緩緩駛了上去,回到了老家。 為什麼怯生生的,帶著怕? 這說來話長,上次回來,他遇見了阿水伯,熱情打招呼,阿水伯則冷冷的望了他一眼,嗯了一聲就走了,並且與另一位鄰居站在橋頭閒話,有一句話,帶著刺,遠遠的,隨著風聲傳來:「那個人是阿瑞吧,聽說他在大學教書咧。」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還能騙人呀。」 「教什麼?」 「教…偷東西啦。」 哈哈哈…… 語畢,兩個人樂不可抑的狂笑著,刺耳的傳聲音一句句傳進了阿瑞的耳中,他忍不住落下淚來,關上車門,飛也似的駛離了村落,返回台北。 無心的一句話,把他打敗了,刀似的,深深的戮入心扉;這一次回來,心中多了忐忑,擔心再見阿水伯,吃一頓排頭,來一餐冷嘲熱諷,選了一個日正當天的中午,四處無人的時刻,回家探望老母親。 那一天,我在橋頭看見他的車,趕過來與他寒喧,他說起了這件事,一些童年往事全上了心頭。 「不可以跟阿瑞出去?」 這是媽媽的叮嚀,最後成了家訓似的,只要被人看見與這個小小偷兒出門,鐵定挨一頓罵,如果被爸爸知道就更慘了,柴枝煮蝦米,討打啦;他成了村落裡公認的危險人物,每個父母都怕孩子與他在一起學壞了,尤其愛偷東西一事;這件事不知是誰傳開的,反正我也不知道他有偷過什麼大東西,好像頂多是順手牽羊吧,最大的禍首肯定他那愛打人的媽媽,每一次他偷了一點點小東西,她就四處嚷著,沿路追打,唯恐天下不知,久而久之便罪名昭張了。 小孩子不明究理便紛紛與之疏遠,也許只是怕招來一頓罵,能避就避了;我是不避諱這些的,朋友要有義氣,雖然我可能會因而挨罵,但還是常常去找他,成了好朋友。 與之情義相挺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我也好不到那裡,喜歡作弄人家,頑皮一下,當過小賊,沒有資格嫌棄別人。 小時候,我的書包裡隨時藏有一包鹽,走路上學,會經過一大片廣垠的菜園,種了各式蔬果,有蕃茄,小黃瓜,大黃瓜等等,我常提早十分鐘出發,潛進果園裡摘下一、二條小黃瓜,沾上粗鹽,沿路吃了起來,一副小人得道的模樣。 蕃茄沾鹽生吃也很有味道,我吃上了癮,一次可以生吃十粒,我盜亦有道,只在路上吃,絕不帶回家。 附近有一口清澈的溫泉,經營一家溫泉旅舍,水是收費的,泡一泡要價五毛錢,泡一次,不貴,天天泡,就很貴了;每年冬天,我與鄰家小朋友結伴花一點小錢,進入溫泉池子裡消消寒,順便打打水戰,可是每天泡溫泉對鄉下人來說,可就是一點負擔了;溫泉旅舍旁有一條野徑,只要穿過籬笆,跳過冒泡的水溝,便可以直通溫泉澡堂,但漆黑難行,我們往往三人成行,點上蠟燭摸黑前進,潛入澡池中,洗一次免費的澡,闖關成功便開心不已,不幸被老闆撞見,就得落荒而逃了。 這算小偷嗎? 我不確定,大人肯定是這麼以為的,但我們只是為了好玩。 溫泉坐落在山坡下,水質清澈,冒著縷縷白煙,山坡上種了數百棵芭樂,有主人的,每年夏季就結果累累,泡完溫泉,肚子餓了,順道摘食來吃,月黑風高有夜色掩護,通常很安全,白天就危機四伏了,我們不知道主人在那裡?剛摘下來,芭樂放進嘴裡,園主人就悄悄掩至,與我們玩著你追我跑的戲碼,主人邊跑邊罵,我們邊逃邊笑,風中傳來成串的三字經,這樣玩膩了,我們還會加演戲碼,來來去去,去去來來,對著果園大喊:「小孩又來偷摘了?」只見主人氣急敗壞的再度追來,並且吶喊:「死囝仔。」我們才樂不可支的一哄而散。 茄苳林是一片野生林,離家就遠了一點,我們得騎單車才能抵達,背上背著釣竿,跑這麼遠除了玩之外,還有垂釣;那裡有幾座人工魚塭,養著各式各樣的魚,索餌恐殷,釣竿一放下,魚便上鉤了。 幸運的話,一次可以上鉤兩條,我們算是非法闖入者,多數的時候主人不在,但偶爾他會來巡邏一番,有一回,他不動聲色的從另一條小路悄悄掩至我們身旁,看了一會兒之後,輕聲叫住我們,表明他是主人。 三個小朋友嚇得兩腿發軟,爬腳想跑,可是只此一條路被他擋住了,情急之下,作勢跳下魚塭,他迅速阻止,要我們別怕,釣沒有關係。 之後,請我們進到他的工寮,裡面一應俱全,還有一座烤肉架,他幫我們的魚宰殺了三條魚,抹上粗鹽,升起火來,當場烤來吃,香氣四溢,令人涶涎,這場景難忘 。 後來,我們便常來找他,成了口中的大叔了,他是第一個不把我們當小偷的人,我們很感恩他。 後來因為北上讀書,便少再去魚塭找他了,多年後再回茄苳林早已人事全非,魚塭被填平,大叔失去了蹤影,這些前塵往事隨著阿瑞的心事全湧上心頭,那一天,我們坐在土地公前的老榕樹下閒聊,阿瑞邊說邊笑,邊笑邊哭…最後哭笑不得。 口中喃喃自語:「我是教授?還是偷兒?」 我一時也失了焦。 不知該安慰? 還是陪他一起傷感?

漫天飛舞的考卷──分數不是改過遷善的標準

2009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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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飛舞的考卷──分數不是改過遷善的標準< > 天空陰霾,開始落下了絲絲小雨,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隔壁班正要發考卷,我一個人偷偷站在迴廊上,透著窗戶凝視,看見老師用恨恨的瞳仁瞪著每一個學生,來回巡視了好幾遍,之後,一張張泛黃的試卷,隨著老師手肘規律的擺動,在空中舞動起來,宛如天女散花,同學們,正確的說法是隔壁班的同學們,依序唱名取考卷,一個個像舞者一樣,追著考試卷跑,試著在落地之前捉住它,掩住分數,坐回座位。 這一班的老師是代課的,年紀不大,四十開外,但有點凶,還帶著怪怪的黑框眼鏡,說話大聲且急,考完試後,同學們便怕得很,深恐一個不小心,成績不盡人意,來段試卷舞,老師乎上了癮,每每考完試後就得演上一段,而且我還發現,嚴肅的臉龐,他常帶著詭異的笑。 聽著老師急迫的腳步聲,便猜得出來有點不祥之兆,一群小朋友的臉色跟著陰沈起來,原本的吵吵鬧鬧,馬上散去,繼之的是靜得令人發麻的鴉雀無聲,老師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愈走愈狂亂急促,碰的一聲,教室的門被他重重的甩開,啪的,一疊試卷狠狠的扣擊講桌。 「爛死了,這種成績能見人嗎?」 「我倒想看看,誰把全班拖垮的。」 「真他媽的。」 這句話讓我本能的退縮一大步,把頭躲進樑柱旁,怕被流老師發現,心裡想老師也會罵髒話嗎?會吧,他剛剛不是罵了嗎,而且很髒;這個老師的髒話是有名的,三句話裡夾了一句,而且每回罵了都是罵同樣的話,爛死了是最慣常的一句,混小子最經典。 一疊厚厚的考試卷的編排方式是有學問的,通常是由高分到低分,偶爾會由低分到高分,我不曉得是否每次都一樣所以有點無趣,便玩點新鮮的,改由低分到高分,這麼一來,一下子便可以看見滿地找考卷的孩子,四處飛舞追逐飄了起來的考卷,他們一邊捉著,一邊想刻意的掩飾分數;旁觀者清,我經常看見他隱掩嘴偷笑。 「有趣?」 「好玩?」 不!他許是「有病」,否則怎會如此折磨小孩,反正他樂止不疲的,他們班的同學曾與我分享這種心境,大約像是節慶時候,奶奶利刃手上那一隻待宰的雞,怕得要死,只能嘶鳴,卻又無能為力;孩子們一個個焦躁的等待宣判,彷彿法師判刑一般,有人死刑,有人無期徒刑,刑責最輕的也要五十大板,人人有獎;老師很看重分數,把人分成兩類,好的與壞的,標準很簡單,分數為憑,也許他相信上帝是剛烈不阿的,好人會得好分數,壞孩子不可能考高分,由壞轉好的關鍵還是分數,他是老師以為改過遷善的標準。 我親耳聽見老師這麼說:「毛小明,變好了喲。」 這話從他口中彈出有些諷刺,他分明想告訴孩子,由壞轉好之途就是把分數考好,孩子都聽清楚了,但未必做得到,毛小明做到,老師很歡喜,原來他上一次月考數學考了四十一分,這一次考了八十四分,於是他被歸類成迷途知返的人,被老師重重的獎勵一番。 下一次月考,我又聽老師說:「又變壞了。」 毛小明後來又考了六十七分,於下他又變壞了,成了新的黑五類。 毛小明很不解的問我:「我一直沒變,為什麼老師覺得我會一變再變呢?」 我搖搖頭表示不理解,兩個人一起比比頭殼,相視而笑了。 老師真的頭殼有問題嗎? 我真不知。 有一次,毛小明神秘兮兮的問我:「老師也要上廁所嗎?」他的問題也正是我的問題,老師也要上廁所嗎?我不太了解,但我們真的親眼看見他走進廁所,放出尿來,這下我們全明白了,老師也是人。 毛小明把這件事傳遍了學校,後來還而因而被罰站一小時,老師指著他的鼻子說:「老師上廁所有什麼好講的?」的確沒什麼好講的,既是如此,又有什麼好計較的,為何要罰毛小明?毛小明說過一句名言「大人都有小肚量」,是嗎?是的,要不然怎麼會與小孩子計較那一丁點兒的分數,差一分就想打人一下,有時一分抵五下,老師無所不罵,無所不打,我們便把讀書讀出一個怕字,我想不出來,這樣長大的孩子除了人格異常之外,還會有什麼成就? 這一班好可憐,每一回考試,就有一批人被毒打一頓,下一次再輪下一批人,像俄國斯轉輪一樣,轉到了就打誰,我偷偷看過這個同學的手掌心,幾乎透著蘋果紅,粉嫩嫩的,有點腫,問他們痛嗎?每個人都點點頭,應該痛的,表情早已証明了一切。 老師不一定知道考不好的理由,像陳小俠,家裡是擺麵攤的,天天凌晨二點收攤,人手少,也請不起人,他都是放學後直接到麵攤的報到的,洗碗都來不及了,那有空讀書;小花家是務農的,四季都有作物收成,我親眼看見,他放學之後直接下田的,累死了,回來就睡,那有空複習;小由家做的是盤碗出租生意,婚喪喜慶都會他家租碗椅桌,他們負責送達收回,早期沒有車子,都是用三輪手推車,三公里,五公里遙的生意做不誤,節日拜拜就慘了,凌晨三點還收不了工,隔天還得上課,只好夢周公,他是最常挨罰的同學,更可憐的是,老師用濃濃的湖南鄉音教國語,他實在有聽沒有懂,有如鴨子聽雷,霧裡看花,考出來的分數就可見一斑了。 這些同學的分數都非一流,但頑皮一流,數學課本上有一題:橘子一斤二元,買二分之一斤,柳丁一斤三元,買四分之三斤,金棗一斤四元,買五分之四斤,共幾斤?幾元?同學如法泡製,把它拿來買水果,老闆聽完當場瞪眼,氣呼呼的拿出掃把,口中大罵著:「來鬧的嗎?」 同學嚇得拔腿就好,隔天老闆向老師告狀,頑皮的同學全都有分,一字排開,打手心兼罰詭,可是隔天之後又嬉鬧如昔。 這一學期的第三次月考很快便來了,按往例又要群卷飛舞了,我邀了阿清,小林一起偷偷躲在窗戶邊的樑柱旁,拉長頸子觀賞,隔壁班的老師飛也似的進了教室,看來比以前快樂多了,他清一清嗓門,連續喊了三個同學的名字,都是一百分,說畢,笑便溢了出來,他操著濃濃的鄉音說:「他們是摸放,大家要鞋子。」 「摸放是什麼?」 「為什麼要鞋子?」 阿清問著,小林答道:「摸放就是摸了就要放,不可以摸太久,至於鞋子嘛,就是不可以打赤腳。」阿清重重的了小林的頭上一下:「去你的,胡說,應該是自摸,不要放炮。」他們倆愈說愈離譜,尤其是阿清,家裡開的是鄉下型的職業賭場,農閒時半村子的人全聚在他家二把,連想的事都與牌局有關,真是家教不良,我適時給了翻譯:「他們是模範,大家要學習」啦。 這一次,看來都考得不錯,沒有發現太多飛舞方考卷與震怒的表情,這是有史以來,最心性化的一次了,他始終笑咪咪的,沒有帶著半點氣,即使考了低於六十分,他也改成摸摸頭,叫他們加油,這一天,小林與阿清都很失望,責怪我製造謠言,根本沒有什麼考卷飛舞的事,我百口莫辯,只好認倒楣了。 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老師。 再之後,我聽到一個消息,說他是匪諜,被捉起來了,我不解的是,他頂多會狂扔考卷,沒有惡習,而且教學認真,萬萬不像匪諜,我心裡猜想,會不會鄉音太重的關係,有人把模範聽成摸放,把他當成性騷擾捉起來的。 但,性騷擾是匪諜嗎?這題太難了,我的小小心靈有著大大的疑問,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