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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小朋友

2016年07月22日
公開
72

內容簡介 《我的小小朋友》LA VISITE DE PETITE MORT 林格倫紀念獎肯定凱蒂•克羅瑟作品 榮獲法國童書最高榮譽巴歐巴童書獎最佳繪本 生命教育最佳讀本 孩子其實比我們更勇敢 他的身材矮小,每天盡忠職守,準時接送瀕臨死亡的人,每個人看到他的到來,不是一臉愁容,便是渾身發冷,以為自己來到了地獄。直到遇見一位名叫安琪的女孩,愛薇思笑咪咪的迎接他的到來。兩人一起玩樂嬉戲、一起開心大笑,死神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的有生命力…… 或許,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沒有勇氣面對它的到來,而深陷極大的不安之中,在凱蒂•克羅瑟的溫暖筆觸中,敘述故事主角之間的友誼,也一反令人感到畏懼的形象,站在不同的立場,來看待小女孩無意的闖入,帶來莫大的歡樂與改變,最後,更以溫馨卻極富哲思的結局收尾,也藉此輕柔安撫我們的恐懼,重新思考生命的意義,再次探尋生命的美好。 作者介紹 凱蒂•克羅瑟(Kitty Crowther) 1970年出生於比利時布魯塞爾,母親是瑞典人、父親是英國人。因此,凱蒂對瑞典及英國的兒童文學相當熱衷。因為聽障必須帶著助聽器,她對於視覺影像、富含寓意的舉止特別敏感。 身為兩個孩子的媽媽,她從1994年起投入童書創作。已出版超過35本童書,作品多數於比利時出版,很快便翻譯成各國語言。 作品《湖畔的安妮》獲選2009年巴歐巴童書獎最佳繪本,這個獎項為法國蒙特瑞兒童與青少年童書展金獎前身,是法國國內最具代表性的獎項。2010年更獲得林格倫紀念獎的殊榮。 凱蒂描述她的創作方式為即興創作,與其修改插畫,她寧可從頭重畫。在凱蒂的故事國度裡,讀者找不到刻板的元素,她的圖畫與故事,都與人耳目一新的感受。 譯者介紹 高郁茗 台大外文系、清大外語所畢業。當過高中老師,也當過全職媽媽。曾旅居法國、德國與波蘭,對法文童書有股特別的情感。譯有《菲力的十七種情緒》、《和菲力一起長大》等繪本,目前終日與童書為伍,樂此不疲。 導讀 如果即將面臨生命的盡頭,你想看見什麼?�高郁茗 不同於電影裡死神的形象,凱蒂•克羅瑟將死神描述成一個心地善良的小孩。這個小孩克勤職守的執行他的工作──將瀕臨死亡的人帶到亡者的國度。他不知道怎麼安慰這些害怕死亡的人,直到他遇到一位樂觀面對死亡的女孩,而改變了死神自己毫無生氣的存在,也讓死神的工作,注入不一樣的色彩。 也許不同的宗教信仰對往生者前往的世界,會有不同的描述與想像。但是這本書裡死神是個孩子的角色設定,可以拉近兒童認知死亡的距離。面對死亡,如果能夠像生病的小女孩一樣不懼怕,甚至懂得跟死神做朋友,也許,死去後的另一個世界就不那麼難以想像與可怕。 再回頭看這本書,我們可以將死亡的角度切成多種面向來引導孩子思考: 一、如果你即將面臨死亡,你會期待看見什麼? 二、死亡後,人還有感覺嗎? 三、人死後會變成什麼呢? 四、如果死後可以選擇投胎轉世,你會希望做什麼呢? 五、如果你的工作是死神,你會怎麼面對這些即將死去的人們?如何對待他們? 六、如果你失去親愛的家人或是朋友,你會有什麼心情呢? 一般人不太願意去談這個主題,尤其在傳統家庭裡,長輩甚至會避諱這個話題。凱蒂為孩子描繪的死神故事,正是試著解答孩子對死亡可能會提出的疑問。當成人不去避諱,也不妖魔鬼怪化死亡這件事,這段美麗的故事可以幫助我們陪著孩子去理解、思考生命的意義。

京都的雨

2016年07月20日
公開
18

人間福報副刊 2016/7/20| 作者:方秋停 夏日北飛,風雨前來擾亂,雖知無法改變氣候,心情仍然忐忑。雨自輕井澤一路跟到京都,天光雲影含融水霧隨興變化,撐著傘踩踏濕地,目光頻頻看天祈求雨停,好不容易雨暫歇止高興收傘,倏地雨又落下,百般戲弄我遠到訪勝的心情。 伏見稻荷大社 步出JR稻荷站經神社石碑,銅狐嘴叼稻穗自天衝撲下來,威嚴靈活,往前穿過大紅鳥居步上表參道,步道盡頭接以另一道鳥居。豔橘色樓門矗立眼前,灰濛視野頓時亮開,樓門左右兩邊各有狐狸大使守護,樓內則有紅、黑衣守護神持箭坐鎮。本殿前設有銅鈴,繩索一拉動,銅鈴便錚錚鏦鏦響起來,供人呼請神靈前來聆聽心願。賽錢箱陳列眼前,隨眾人先行兩次鞠躬禮後,左手高於右手兩拍掌,祈願,再鞠躬,聲音連著肢體自成節奏,融成殿前特有景致! 大小鳥居直立或斜擺著,漫山構築消災祈福意念。老舊階梯生有霉苔,岔出的路便有另一起小神社。拾階上行經玉山稻荷神社及白狐神社,奧宮裡有輕重石供人掂量願望,據說抬起來感覺輕鬆才可能實現,太沉重的心願神也愛莫能助! 階梯繼續往上,稻荷山在前方,橘紅鳥居沿著階梯搭起,穿行其間彷似走進時光廊道。新漆當中夾雜斑剝色澤,青槭自木條當中垂下,一片片爪葉爬著歲月孔縫,明治幾年、前行上加或減少,兩邊豎立的字跡相應卻也造成視覺干擾,走著走著不禁惶惑迷亂,驀地回頭看往來時路,木上刻字全然不見,驚異地前瞧後望,啊,記錄與抹滅只在轉身之間! 路彎轉,古樸、豔麗一同存在著,感覺廊柱、幢幢樹影當中似有神靈環繞,瀟灑俠客及長衣美女魂魄婆娑…… 陽光自狐狸銅像背後躍出,狹長眼縫射出凌厲青光,陰晴不定的山坡瀰漫神魔對峙氛圍。迷你鳥居及白狐繪馬懸掛牆板,眾多願望被堆疊。稻草接起的注連繩纏綁樹間,御幣畫分神聖與世俗,關於情感錢財及對圓滿的期待,世人皆同。 心思隨路轉繞,天時陰時晴,陽光和雨玩著迷藏,我手上的傘跟著一會兒收起一會兒撐出。行於東洋北國總覺似曾相識,這狹長島嶼上的一切,應是從我朝歷史散軼出的演變。 雨溼漉腳步,神社,鳥居擁擠,燒過的燭火已然凝釋,神靈鬼怪相安或隱隱角力著。再往前碑上漫漶的刻文逐漸清晰──神靈轉換,祈福神社變成一起起人身棲止的墓園──荷田東丸大人墓道。靈似歇息又像從此活躍,大小貓咪三五隻或單獨躺臥碑前、有的縮藏石碑後頭顯露神祕羞怯,關於靈的生滅移轉,牠們是否都感受到。 雨洗清水寺 水霧紛擾,京都兩天注定要在雨中度過。一次次將傘收進塑膠套,取出撐開,之前留住的雨便就滴落,新雨淋來或將被我帶著走,流往無法預知的時空。京都的雨輕緩綿密,總下在虛實交會處。 稻荷大社待太久延誤了行程,便攬計程車前往清水寺。車窗潔淨異常,一路無言卻又轉出雨來。老天似知我們乘車雨便肆無忌憚地下著,條條水柱於玻璃上行走,車如陸上之舟。清水寺前下車時雨仍不小,隨意鑽進家小餐館找著位置坐下來,有種游爬上岸的慶幸感覺。雨勢暫歇隨又轉急,自窗外望只見路人倉皇逃竄,小店已經坐滿,後來者只能於櫃台前等候。 雨聲隔於窗外,屋內人多卻不嘈雜。茶湯清淡、麵條婉約、炸物火氣亦頗節制,熱湯進腹意識便拾回氣力。 雨停歇,人車變多,正想離開,店裡傳來男聲演唱的〈時ソ流ホズ身メネろオ〉(台譯:我只在乎你)旋律,歌聲深摯柔和,沉睡心底的一分感覺被喚醒,悲傷甜美自己也說不清楚,人聲消退,今夕何夕,窗外的雨又淋漓整片…… 撐傘行於清水道,雨自傘頂跳開或沿傘面溜滑下來,於石板路上匯流成小川或於店家鋪蓋的塑膠布上濺開。陽光藏在雲後,進入寺院,豔橘色大門矗立階梯上頭,墨綠屋簷如翼張開,音羽山為背景,天色隨之清亮起來。著和服仕女輕提裙襬,青紫紅綠步履熱鬧階梯,雨絲阻撓不了遊興,楓櫻沉寂,綠蔭環繞著禪意。隨遊人行於清水?,體會地上歲月的崩壞與重建,石階沉默、樹林含著生機,石頭縫裡藏著修行與良善祝禱。自普門閣進入本堂,原木鋪墊莊嚴的祈福殿堂,高大原木於斷崖中撐起懸空的舞台,留予天地、靈性更多映照空間。 本堂蒼老挺立,千手觀音坐鎮正殿,佇立庭前似得聞見四季接替聲響。奧之院舞台於另一頭與之對望,寒緩融於風中,光陰移行輕緩,雨露洗滌自然呼吸,熱鬧情緣寧靜會集。 木門開啟,紅漆裝飾織錦,通靈大鈴匡噹響……啊,日本神靈是否聽懂我的祈求?雙手合掌心底忍不住問著! 步道向前,近樹遠山環繞,頻頻轉頭回望,古剎於人潮中站出永恆姿態。按下快門,務要記下此時此刻。 雨絲紛紛傘海湧動,留影時寧願被雨淋濕,這雨從古老下到現在,催發綠意,適時染紅漫山視野。拾階而上復緩緩步下階梯,山林自然老去又再年輕,老少一波波接行。 音羽之泉(音羽ソ滝)自壁縫流出,虔敬接飲,可清濁氣解掛慮,有金色延命水美譽。雨洗岩壁,寒暖自成色階,登至高處回望本堂,樸素屋簷承載悠悠歲月,多少生靈隨霧飛散,山谷、迴廊,容有光陰流轉之聲。 二寧?及花見小路 出了清水寺雨仍執意跟行,雨亮路面,平安時代的町屋巷弄多了層古樸光采,至二寧?石板階梯順路伸延,行經十七階坡道,兩旁遮簾深淺垂掛,新牆對著原木圍欄,少了電線干擾,視野更顯清幽。陳舊屋內擺設著流行商品,東京扇於櫥窗內展開,嫣紅花彩綴以青綠,定靜純樸中時有醒目冶豔。 路傾斜巷路彎轉,行至轉角似聞風潮移動聲息,自這端簷角見著那方牆垣,兩邊矮房相對,小草於溝旁、簷縫探出頭。細步走,唯恐驚動這寧靜氛圍,雨無聲濡濕石板路,靜默光陰一路窸窸窣窣。 這路適合打傘,一些店家門前亦有傘撐開,紫紅碎花與雪亮浮水印偕行,深巷自平安時期延伸至今,行於其間似入水墨畫裡,傘、雨頻頻接觸,雨絲含情隨緣棲止。 陰天亮開,夜幕不覺低垂,自八?神社西門越過馬路便到四條通,一路之隔時間差距上千年。人車、商店將我拉回現實,和服變少,潮風出現,年輕笑語疾行而過,順溜日語伴著各方鄉音。沿路將招牌上的中文拆解下來與日文作聯想,時空交錯,文化相互融合滲透。雨水蒸騰成霧露,路上行跡重又匯集入河,天上雲霓與地上流水循環不已,其中因緣如何解得! Starbucks及Yojiya商標相鄰,祇園町南側巷口石碑刻著花見小路,車聲和雨告退,穿進其中便踅入豐饒聯想──雪白顏面,雲髮挽起紮到腦後,豔妝蹲伏聲色酒氣喧鬧,輕婉柔麗於人情拉扯中漸地沙啞……,居酒屋、料亭店家接連,繁華深巷似走不到盡頭,一盞盞紅燈籠提示著溫香,月光照不進的巷子總有幽微情節上演。 前方一輛黑頭車停靠店前,屋內想必有風華絕代藝伎正脈脈含情,與尋芳客交流綿長或短暫的激切情愫。 夜氛沉寂,喧嘩藏於牆內,是否我留得不夠晚,無緣見著更多藝伎自時空廊道走出! 岸旁近先斗町店家於河畔架起露天高台,吸引眾多遊客前來用餐。燈火熒亮,遠處遮簾裡彷若有光,蒼老歌聲自屋內傳來,翩翩舞影於潮潤夜氛中晃動…… 雲棲天上,星月現身,一旁鴨川潺潺奔流,將白天的雨一併帶走。

人類的故事簡介

2016年07月19日
公開
15

美國作家房龍(1882-1944)的《人類的故事》是一本非常奇特的書。它的名字聽起來很像是一本歷史書。是的,它確確實實是一本介紹人類文明史(側重於西方文明史)的著作,並且曾經一度被美國的中學採用為歷史教科書。不過它獲得的最高榮譽獎並不是歷史學類的,而是美國最著名的兒童文學獎"紐伯瑞獎"!頒獎者顯然認為,它的文學成就甚至高於其他候選的文學作品。 《人類的故事》在中國也有一段奇緣。它1921年在美國出版,1925年被譯介到中國來,立刻引起了中國文化界的關注。著名歷史學家曹聚仁先生讀到這本書後愛不釋手,直到50多年後還認定這是一本對他影響最大的著作,並立下志向要寫一本《東方的人類故事》。更有趣的是,文學家鬱達夫先生盛讚房龍的寫作手法,他說:"房龍的筆,有一種魔力,但這也不是他的特創,這不過是將文學家的手法,拿來用以講述科學而已。"房龍的那支具有魔力的筆,曾經讓幾代的中國文人為之傾倒。 房龍本人也稱得上是一位非常奇特的人物。他出生在荷蘭一個有錢人的家庭,但自幼與父親不睦。他9歲時便處於舅舅的監護之下。他的舅舅是一位多才多藝的醫生,在他的鼓勵下,房龍對歷史、繪畫和音樂產生了興趣,並學拉小提琴。得益於與英語老師有共同音樂愛好的機緣,他在荷蘭就開始了英語寫作。 1902年他隨舅舅移民到了美國。他畢生創作與編寫了40多部作品,其中不但有史地類作品,還有傳記類作品、藝術類作品和政論類作品等,可見其學識的廣博。他同時也是一位著名的插圖畫家,他的作品的插圖幾乎全部是由他自己創作的!最為有趣的是,他磨煉寫作的技藝並不單在書齋中。他時常去聽"脫口秀"表演(相當於中國的單口相聲),學習那些能夠讓聽眾噴飯的幽默絕技。所以讀者在讀他的歷史著作時,有時會不經意地笑起來,這一點也不出奇。 如果你是一位對歷史有偏好的讀者,那麼《人類的故事》將會是你的寶典。它的故事從遠古的時候講起,講述埃及和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的源起,講述希臘與羅馬時代的輝煌,沿著宗教興起的線索講述到中世紀社會的發展和演變,從城市的興起、文藝復興、講述到世界性的變革和各國的革命。在追溯到一些主要國家的歷史線索時,也講述了一些重要歷史人物的故事,評述他們的功過。在這本書中,房龍展開了一個非常宏大的歷史畫卷,請讀者站在一個高塔之上,俯瞰著奔騰不息的歷史之河。 如果你是一位聽到"歷史書"就發愁的讀者,《人類的故事》也同樣可能成為你的寶典。不止一位中國的作家學者曾經這樣評價過,讀房龍的書就像讀小說一樣有趣。而且這本奇特的書將有可能糾正許多人對"歷史書"的種種偏見。舉例如下: 偏見一:歷史書的敘述方式就是羅列一些時間和事件。至少《人類的故事》不是這樣,房龍始終站在全人類的高度上,他關注事件之間的關聯,關心歷史事件對現今世界的影響。 偏見二:歷史書的敘述語言是枯燥的、沒有想像力的。至少《人類的故事》不是這樣,房龍那支有魔力的筆,能讓枯燥的歷史事件變成娓娓動聽的故事。他從來不滿足於簡單直白的描述,往往會藉助想像之筆,引導讀者進入歷史的情境中,獲得"歷史的體驗"。更不用說,他的語言處處暗埋機鋒,常在不經意處引出你會心的微笑來。 偏見三:歷史書只是介紹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也不應該有作者自己的觀點。這是不良的歷史書的特點,至少《人類的故事》不是這樣。任何一本歷史書都有作者的觀點,只是有的作者不願意承認而已。 《人類的故事》並不是一本單純的歷史書,它蘊含著房龍對人類過去和現在的深刻思考,和對人類美好未來富有詩意的期盼。正如著名學者錢滿素女士所言,房龍"不是深奧的理論家,但卻未必沒有自己的體系和思想",他的著述"選擇的題目基本是圍繞人類生存發展最本質的問題,貫穿其中的精神是理性、寬容和進步","他的目標是向人類的無知與偏執挑戰,他採取的方式是普及知識和真理,使它們成為人所皆知的常識。" 有人把房龍譽為"向無知與偏執挑戰的騎士",這個比喻不但恰當而且形象。在房龍的多部最著名的作品如《人類的故事》《寬容》《聖經的故事》《人類的家園》中,始終貫穿著的一個主題可以歸結為"寬容"二字,這種寬容不是基於無知的無原則的避讓,而是一種智者的包容。在這個主題下,房龍先生一直保持著騎士般的風度和浪漫風格。 詩意和理想主義精神,在他的作品中幾乎無處不在。

高尾山紀事

2016年07月18日
公開
62

人間福報副刊2016/7/5 |作者:王盛弘 連著數日陰寒,一早醒來,看見陽光就棲止於窗簾,當下決定到郊區走走;京王線新宿站搭上特快列車,三刻鐘後即抵達高尾山口,想往更高處去,可以轉乘纜車。纜車前卻有以遊覽車計量的老公公老婆婆排著隊,這裡是號稱全球登山者數量第一的山峰呢;捨纜車就吊椅,識者兩人一組,落單的或不結伴的旅人如我,也就一個人一張椅子,像個坐在鞦韆上舔冰淇淋的孩子,兩條腿晃啊晃地一路被運往山上去。 人潮都湧向藥王院有喜寺。這座八世紀中葉由聖武天皇詔建的寺廟,創立者是曾參與興築東大寺大佛的大和上行基菩薩,幾經更迭,茁壯為真言宗智山派三大本山之一,也是知名的「山伏」苦修的修驗道聖地。 所謂「山伏」,又稱修行者、修驗者,「為得神驗之法而入山修行苦練者」,常頭戴多角形小帽,身著袈裟或麻織法衣,手持錫杖,攜法螺貝以在山中互通聲息;電影《劍岳》中,(有雷慎入),明治年間,日本陸軍與一民間登山組織,力爭成為第一個攀上「死者之山」劍岳的團體,捨命攻頂後,才發現山伏遠遠早了他們上千年就來到此地了,確鑿的證據是一枚錫杖杖頭。 融合了中國的道教與日本神道教,為了「即身成佛」,山伏必須做許多旁人看來神祕、挑戰人體極限的鍛鍊,比如為了重新認識自己的「瀑布修行」,或赤腳走過柴火灰燼隱喻焚燬身心汙穢的「過火」;陶思炎在《東瀛問俗》這本書裡寫過,山伏修練完成,出山前必須做三件事:煙熏、辟穀、夜巡,在我看來真是充滿了儀式與象徵之美── 「所謂煙熏,即修驗者在獨居的山洞內,關閉門戶,然後燒柴生煙,並向火上拋撒辣椒粉,以經受熏嗆的考驗。所謂辟穀,即伏居山中,多日不食米穀,只飲清泉,以忍飢習苦,超凡脫俗。所謂夜巡,即成道前一夜,修驗的山巫和先達要在山中巡遊,並且一定要走過一個峽谷,以作為自母體的子宮或陰道中誕生的象徵。天明後回到神社,修驗者把自己關在一間屋中,然後突然打開所有的窗戶和房門,大叫而出,以表從娘胎中呱呱墜地。」 在高尾山,道行高深的山伏稱為「大天狗」。天狗的形象屢經變遷,曾經是帶著惡意招惹禍事的妖怪或惡靈,高尾山的天狗則是「一群住在聖山裡的神之使者,每日勤於修行,並降臨凡間懲惡揚善」,又有大小天狗之別,藥王院的角色設定是:大天狗修練經年,具有神力,手拿可以為人消災解厄的團扇,長一隻高挺長鼻子;小天狗尚在修行階段,嘴部作鳥喙狀。不論大天狗小天狗,則都有一雙強勁有力的翅膀。 高尾山山腰有一棵杉樹,據傳是天狗棲居的靈木。這棵杉樹的根部虯曲宛如章魚腳,別稱「章魚杉」,遊客途經都佇足端詳,我也一探究竟,可惜毫無感應。(這麼多人圍觀與膜拜,早讓天狗另擇良木了吧?)倒是身旁有一青年,齊耳直髮,臉色白皙浮腫,打扮不與時人同,他拖拉著一輛嬰兒車,我好奇瞥上一眼,看見薄紗頂罩下躺一尊真人大小洋娃娃,正眨巴著眼睛與我對望。(到底看見什麼了?)用力閉了閉眼睛,再張開時,觸目是娃娃朝我咧嘴一笑,帶著點邪氣似的。 不必須是章魚杉,山林裡每一棵生氣勃發的大樹,我都願意讓我敏感、脆弱的靈魂棲居其上;每回走進山林,就只是走著,都能確切感覺到清新交換了渾濁、舒緩替代了急躁,皺縮變形的自我逐漸舒展開來,從容,圓潤,如此強健、如此純粹而有神。 標高五九九公尺的高尾山,擁有豐富完整的林相,超過一千六百種植物在此俯仰生息,山頂一帶被指定為國定公園,這得歸功於藥王院古有明訓,不可砍伐被視為神明的山林裡任何一棵樹,實踐了「草木國土悉皆成佛」的泛靈論信仰。 在日本,比寺廟更重視森林的,是神社。日本古世紀文化哲學家梅原猛說,寺廟不一定有森林,但神社一定有,這個傳統可以上溯到繩文時代,當時「特別把樹木視為一切生命的重心。日本信仰的基礎也是對樹木的崇拜,日本神道的基本就是生命的崇拜」,甚至日本人計算神明數量時,用的也是一柱、兩柱這種計算樹木的量詞呢。(那我們養蠶,不說一隻兩隻,卻說一仙兩仙,又出自什麼淵源?) 梅原猛在一九九○年的演講中指出,能讓日本人引以自豪的,不是萬世一系的天皇體制,也非高度的經濟發展,而是百分之六十七的國土覆蓋著森林,其中逾半為天然林,這是因為遲至西元前兩百年,避秦的中國人帶來農耕技術前,日本人還過著遊牧漁獵的生活,而以稻作為主的農業並不時興養豬以外的畜牧業,加上泛靈思想盛行,有效避免了浮濫的砍伐。 文明是藉著砍伐森林發展出來的,梅原猛再三強調,「農耕畜牧文明的成立,以及進而發展出來的都市文明,都讓整片蓊鬱的森林落入被砍伐的命運,轉變成農耕地與畜牧地。那些木材被用於建造大型宮殿與寺院,還進一步作為冶鍊銅鐵的燃料使用。」觀察出這個現象需要多久?學電視購物專家的口吻:一萬年?不必。一千年?不必。一百年?也不必。幾十年甚至十幾年就可以印證了── 人類學家李維史陀選擇了巴西巴拉那州北部作下紀錄:一九三○年,巴西政府以三百萬畝地交換一家英國公司修築公路與鐵道,文明如利刃劃破絲綢般開始入侵原始森林,當年鐵道僅有五十公里,六年後,往內陸長驅直入二五○公里;一九三五年,阿拉蓬加斯這個地方只有一座房子、一位居民,十五年後,該地已有一萬名人口。交通衢道、建築、農耕、牲畜……火把驅走黑暗般壓縮著森林的領地,也許一時發展出文明盛景,卻也在一二十年後,這塊豐饒、富庶、肥沃的迦南地,因為被壓榨、超負荷,而傷痕累累、疲憊不堪。 我懷疑,現在我們稱城市裡櫛比鱗次的建築景觀為「都市叢林」,不單純只是對它表象的形容,而是更深層、潛意識那般地,呼應著長期以來以森林交換文明的集體記憶,試著看看香港,我對它印象最深的畫面之一是,假日裡移工密密麻麻地在高樓大廈的陰影底休憩,數量之龐大、現象之普遍,足以改寫「樹蔭」的定義,這是文明的代價。 我不為藥王院與章魚杉而來,山伏與天狗的傳說固然饒有興味,也並非我的目的;出國旅行,找一天走走近郊低山步道已是我的習慣,除了秋樹,到高尾山還為了野草園。一進園就遠離人群了,高高低低的小徑兩旁遍植草木,都反應了季節而凋零、枯萎、結纍纍的種籽,或者,它們不是被秋天所驅遣,而就是秋天本身;相較於永遠處在花季的花壇,或菊人形、大立菊等塑膠花也似的精心栽培,無疑地我更鍾情帶著野性、略有點失序,卻可見到本真本性的野草閒花,格外有一種天真、淘氣,可以寄託生命。 閒閒地走逛,很快地我給自己出了題目,不如就來找找秋日七草吧。「秋日花開原野上,屈指算來七種花」,我扳著手指頭算數了起來:萩花,尾花,葛花,撫子,女郎,藤袴……走著走著,很快地我也忘了要找七草了,停佇於一叢盛開的黃色雛菊前。 菊花自陰隰之地蔓延到步道旁,我痴痴地看著像興味盎然讀一本書,也是貪享陽光照在後背的溫暖,突然聽見有個聲音沒有很禮貌地,不知喊了我第幾次:「喂,先生,喂,」我左張右望,並沒有看到誰,「先生,請挪一下腳步,留一點陽光給我吧。」回過神來才發現,原來是小雛菊裡的一朵,扯著喉嚨提醒我,不要搶了它的陽光了。 ●本文完成,得益於藥王院官網、立緒出版《日本的森林哲學》、聯經出版《憂鬱的熱帶》等文本。